范离悄悄竖起一根大拇指,对胡宗宪越发欣赏。
“【遗民策】可行,爱卿再说说【拓荒策】?”
“是!”
胡宗宪躬身一礼。
“目前,我大晋仅有京城一座。”
“虽然王丞相建造京城,宏伟壮阔,容纳千万人也不在话下。”
“但前汉遗民臣服陛下之后,直接居住在晋城,如同寄人篱下,缺乏归宿感。”
“只要陛下一道圣旨,许他们自行划地建城。”
“拓荒辛苦,但城池建好之后,前汉遗民如倦鸟归林,必定珍而重之!”
范离默默听胡宗宪说完,心中感慨万千。
人才!
不,国士!
胡宗宪国士无双!
洞悉人性,洞察人心。
胡宗宪若非出道晚於严嵩、徐阶,大明朝堂未必有那二人容身之地!
范离从龙椅上站起身来,拱手,对胡宗宪行了半礼。
“陛下不可!”
胡宗宪大惊,赶忙跪下扣头。
“君臣有别,何况陛下对臣有再生再造之恩,臣岂能受陛下大礼?”
范离却摇头道:“我不以大晋皇帝身份谢你,只当我是汉孝仁皇帝的驸马,谢你为汉孝仁皇帝的忠臣遗民做出如此妥善安排。”
“……是。”
胡宗宪心中感动。
这一礼,他在心中受了。
范离谢过之后,重新坐回龙椅。
“胡爱卿,请说第三策。”
“是。”
胡宗宪站起身来。
他连献两策,都得到范离的高度认可。
但他不倨傲,甚至神情越发严肃谨慎,仿佛接下来要说的话可能大逆不道!
“臣的第三策,【封国策】。”
“臣斗胆,请陛下在完成【遗民策】后,封国禁边十年,断绝南岭与中原一切往来联系。”
“凡我大晋之民,不可擅离国境。凡中原人士,不可入南岭。”
范离脸色果然变了变。
他双目紧紧盯着胡宗宪,后者也坦然与他对视。
封国?
故步自封吗?
此言,确实大逆不道。
中原未定,诸国林立,大争之世。
久守必失!
这种时代背景之下,即便小民百姓也知道,故步自封是取死之道!
然而,范离却几乎立刻明白,胡宗宪【封国策】的想法。
“臣的意思……”
胡宗宪毕竟是侍奉嘉靖帝那种奇葩君王几十年,早已习惯被帝王用最恶毒的心思揣测,侍奉君主永远抱着如履薄冰的心情。
“胡爱卿不必忌讳。”
“在大晋,凡是为国谏言者,皆言之无罪。”
“此条,朕将写入《大晋律》。”
胡宗宪老脸涨红,是兴奋,也是感动!
“是!”
“臣以为,大晋初立国,根基未稳。”
“若能封国十年,以前汉遗民为根基,养民、养士、养兵。”
“凭陛下之英明,群臣之忠诚贤达,十年后大晋重新开国,可与天下争!”
……
…………
大明,西苑,谨身精舍。
一个人跪在殿外御阶下,是万历太子。
一颗人头放在旁边,是大明国师蓝道行。
谨身精舍内,嘉靖帝闭目,盘膝打坐,运行周天。
昼夜变幻,日月交替。
嘉靖帝就这么仍由万历跪在殿外,不知不觉竟是十天!
国师蓝道行那颗人头,甚至开始散发阵阵恶臭。
万历太子一动不动,跪着仿佛一尊石雕。
十天,风吹雨打。
堂堂大明太子之尊,此刻已形同乞丐。
终於,一名老太监从谨身精舍内走出,来到万历太子面前。
“陛下有旨,宣夏帝姒桀觐见。”
宣旨结束,万历太子却仍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老太监仔细端详万历的表情,见他神情漠然,仿佛刚才嘉靖帝的圣旨与他没有半毛钱关系?
“老奴刚才代陛下宣旨,您都听清楚了吗?”
“听见了。”
万历开口,声音嘶哑,像风从朽木缝隙中穿过。
“那您还不进去?”老太监又问道。
万历摇摇头。
“陛下宣的是夏帝姒桀,不是儿臣。”
老太监不再说话。
他对万历太子深深一礼,便转身步入谨身精舍。
一个时辰后,老太监去而复返。
“太子,陛下宣您进去。”
“儿臣遵旨。”
万历太子对着谨身精舍三跪九叩,然后提起蓝道行的人头,走了进去。
殿内,檀香嫋嫋。
一层薄纱帷幕后面,偶尔传来翻书声。
“儿臣……”
万历太子正要跪拜,却听一声罄响。
万历僵住不动。
他知道,这是嘉靖帝不许他跪的意思。
薄纱帷幕后面,传来嘉靖帝非仙非凡的缥缈声音:
“朕让你审案,你怎么直接把人给杀了?”
万历听得心头一松。
这话虽有责问之意,却是长辈对晚辈的。
看样子,血浓於水,嘉靖帝仍承认自己的大明太子身份。
“儿臣杀蓝道行……只为明志。”
撒谎,是蠢人的可笑伎俩。
尤其是对聪明人撒谎时,显得格外愚蠢。
说实话,用实话掩盖自己真正目的,即不欺售欺,这才是高明手段。
所以,万历坦率承认,自己杀人是为了避嫌。
“哈哈哈哈……”
嘉靖帝在笑,但笑声中却听不出情绪。
只是笑完之后,他又问道:“朕如何信你,将来不会颠覆大明江山、不会复辟大夏王朝?”
万历闻言,立刻跪了下来。
他连连叩拜!
“陛下乃大明除太祖外最英明神武的皇帝,在陛下这一代,大明必然能一统天下!”
“天下归心,黎民百姓只知大明,如何会支持一万年前就灭亡的大夏?”
“儿臣纵然愚钝,也知民心所向、大势所趋,岂敢逆天而为?”
“陛下若有疑虑,儿臣愿退东宫位让贤,只做朱家一寻常宗人!”
咚咚咚!
万历太子不用灵气护身,头撞在地砖上,立刻血流如注。
“好啦!”
嘉靖帝挥动袖袍,一缕灵气将万历太子托起。
“身为大明太子,竟如此不自珍自爱?”
“把脑袋磕坏了,谁替朕领兵打仗、收服云州失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