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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地,赵秋跃下了横梁,轻飘飘地如一缕青烟,尾随成昆、张无忌而去。杨逍、韦一笑等人见了这青影,如鬼似魅,一闪而过,不由得暗自心惊。
说不得道:“你们刚才可瞧见了?”
彭和尚道:“瞧见了,我还以为是我老眼昏花,原来还当真有人隐藏在横梁之上!”
杨逍叹道:“这人的武功,当真匪夷所思,藏於横梁之上,我等竟一无所知。那人跃下追击,轻功之神妙,或许,当世仅蝠王一人可以相提并论!”
说不得道:“也不知是友是敌?”
杨逍道:“如果是敌,只怕我等的性命,已经没有了。”
韦一笑怔怔出神,喃喃自语道:“这人轻功之强,已不在我之下,或许,我认识此人......”
议事厅后,却是一个院子,院子中花卉暗香浮动,但见西厢房的窗子中透出灯火之光。
张无忌纵身而前,推开房门,眼见灰影一闪,成昆掀开一张绣帷,奔了进去。
张无忌跟随掀帷而入,那成昆却已不知去向。待他凝神细看时,不由得暗暗惊奇,原来置身所在竟似是一间大户人家小姐的闺房。靠窗边的是一张梳妆台,台上红烛高烧,照耀得房中花团锦簇,堂皇富丽。
另一边,正是一张牙床,床上罗帐低垂,床前还放着一对女子的粉红绣鞋,显是有人睡在床中。这闺房只有一道进门,窗户紧闭,明明见到成昆进房,却一刹那间便无影无踪,张无忌暗自犹疑。
正自打不定主意要不要揭开罗帐搜敌,忽听得步声细碎,有人过来。
张无忌闪身躲在西壁的一块挂毯之后,便有两人进了房中。张无忌在挂毯后向外张望,见两个都是少女,一个穿着淡黄绸衫,服饰华贵,另一个少女年纪更小,穿着青衣布衫,是个小鬟,嘶声道:“小姐,夜深了,你请安息了罢。”
那小姐反手一记巴掌,出手甚重,打在那小鬟脸上,那小鬟一个踉跄,倒退了一步。那小姐身子微晃,转过脸来,张无忌在烛光下看得分明,只见她大大眼睛,眼球深黑,一张圆脸,正是他万里迢迢从中原护送来到西域的杨不悔。
此时相隔数年,她身材长得高大了,但神态丝毫不改,尤其嘴角边使小性儿时微微撇嘴的模样,更加分明。
只听她骂道:“你叫我睡,哼,六大派围攻光明顶,我爹爹和人会商对策,说了一夜,还没说完,他老人家没睡,我睡得着么?最好是我爹爹给人害死了,你再害死我,那便是你的天下了。”
那小鬟不敢分辩,扶着她坐下。杨不悔道:“快取我剑来!”
那小鬟走到壁前,摘下挂着的一柄长剑,她双脚之间系着一根铁链,双手腕上也锁着一根铁链,左足跛行,背脊驼成弓形,待她摘了长剑回过身来时,张无忌更是一惊,但见她右目小,左目大,鼻子和嘴角也都扭曲,形状极是怕人,心想:“这小姑娘相貌之丑尤在蛛儿之上,蛛儿是因中毒而面目浮肿,总能治愈,这小姑娘却是天生残疾。”
杨不悔接过长剑,说道:“敌人随时可来,我要出去巡查。”
那小鬟道:“我跟着小姐,若是遇上敌人,也好多个照应。”她说话的声音也是嘶哑难听,像个粗鲁的中年汉子。
杨不悔道:“谁要你假好心?”左手一翻,已扣住那小鬟右手脉门,那小鬟登时动弹不得,颤声道:“小姐,你……你……”
杨不悔冷笑道:“敌人大举来攻,我父女命在旦夕之间,你这丫头多半是敌人派到光明顶来卧底的么?我父女岂能受你的折磨?今日先杀了你!”说着长剑翻过,便往那小鬟的颈中刺落。
张无忌自见这小鬟周身残废,心下便生怜悯,突见杨不悔挺剑相刺,危急中不及细思,当即飞身而出,手指在剑刃上一弹。
杨不悔拿剑不定,叮当一响,长剑落地,她右手离剑,食中双指直取张无忌的两眼,那本来只是平平无奇的一招双龙抢珠,但她经父亲数年调教,使将出来时已颇具威力。
张无忌向后跃开,冲口便道:“不悔妹妹,是我!”
杨不悔听惯了他叫不悔妹妹四字,一怔之下,说道:“是无忌哥哥吗?”她只是认出了不悔妹妹这四个字的声音语调,却没认出张无忌的面貌。
张无忌心下微感懊悔,但已不能再行抵赖,只得说道:“是我!不悔妹妹,这些年来你可好?”
杨不悔定神一看,见他衣衫破烂,面目污秽,心下怔忡不定,道:“你……你……当真是无忌哥哥么?怎么……怎么会到了这里?”
张无忌道:“说不得带我上光明顶来的。那圆真和尚到了这房中之后,突然不见,这里另有出路么?”
杨不悔奇道:“甚么圆真和尚?谁来到这房中?”
张无忌急欲追赶成昆,此事说来话长,使道:“你爹爹在厅上受了伤,你快瞧瞧去。”
杨不悔吃了一惊,忙道:“我瞧爹爹去。”说着顺手一掌,往那小鬟的天灵盖击落,出手极重。
张无忌惊叫:“使不得!”伸手在她臂上一推,杨不悔这掌便落了空。
杨不悔两次要杀那小鬟,都受到他的干预,厉声道:“无忌哥哥,你和这丫头是一路的吗?”
张无忌奇道:“她是你的丫鬟,我刚才初见,怎会和她一路?”
杨不悔道:“你既不明内情,那就别多管闲事。这丫鬟是我家的大对头,我爹爹用铁链锁住她的手足,便是防她害我,此刻敌人大举来袭,这丫头要趁机报复。”
张无忌见这小鬟楚楚可怜,虽然形相奇特,却绝不似凶恶之辈,说道:“姑娘,你可有趁机报复之意么?”
那小鬟摇了摇头,道:“决计不会。”
张无忌道:“不悔妹妹,你听,她说是不会的,还是饶了她罢!”
杨不悔道:“好,既然是你讲情,啊哟……”身子一侧,摇摇晃晃的立足不定。
张无忌忙伸手相扶,突然间后腰“悬枢”、“中枢”两穴上一下剧痛,扑地跌倒。
原来杨不悔嫌他碍手碍脚,赚得他近身,以套在中指上的打穴铁环打了他两处大穴她打倒张无忌后,回过右手,便往那小鬟的右太阳穴上击了下去。
这一下将落未落,杨不悔忽然丹田一阵火热,全身麻木,不由自主的放脱了那小鬟的手腕,双膝一软,坐在椅中。
原来她使劲击打张无忌的穴道,张无忌神功初成,九阳真气尚无护体之能,却已自行反激出来,冲荡杨不悔周身脉络。
那小鬟拾起地下的长剑,说道:“小姐,你总是疑心我要害你。这时我要杀你,不费吹灰之力,可是我并无此意。”说着将长剑插入剑鞘,还挂壁间。
张无忌站起身来,说道:“你瞧,我没说错吧!”他被点中穴道之后,片刻间便以真气冲解,立即回复行动。
杨不悔眼睁睁的瞧着他,心下大为骇异,这时她手足上麻木已消,心中记挂着父亲的安危,站起身来,说道:“我爹爹伤得怎样?无忌哥哥,你在这里等我,回头再见。这些年来你好吗?我时时记着你……”
一面说,一面奔了出去。
张无忌问那小鬟道:“姑娘,那和尚逃到这房里,却忽然不见了,你可知此间另有通道吗?”
那小鬟道:“你当真非追他不可吗?”
张无忌道:“这和尚伤天害理,作下了无数罪孽,我……我……便到天涯海角,也要追到他。”
那小鬟抬起头来,凝视着他的脸。张无忌道:“姑娘,要是你知道,求你指点途径。”
那小鬟咬着下唇,微一沉吟,低声道:“我的性命是你救的,好,我带你去。”张口吹灭了烛火,拉着张无忌的手便走。
随后,张无忌跟了她没行出几步,已到床前。
那小鬟揭开罗帐,钻进帐去,拉着张无忌的手却没放开。
张无忌吃了一惊,当下缩手一挣。
那小鬟低声道:“通道在床里!”
张无忌听了这五个字,精神为之一振,再也顾不得甚么男女之嫌,但觉那小鬟揭开锦被,横卧在床,便也躺在她身旁。
不知那小鬟扳动了何处机括,突然间床板一侧,两人便摔了下去。这一摔直跌下数丈,幸好地上铺着极厚的软草,丝毫不觉疼痛,只听得头顶轻轻一响,床板已然回复原状。
忽地,那牙床又是“滋”的一声。
张无忌便见了一道青色的人影,亦从上方落了下来。
不过,那道青影,却是飘飘忽忽落了下来,极是潇洒自如,全无自己这般狼狈之状。
“宋师兄?”
张无忌目瞪口呆,眼前这人,正是他大师伯宋远桥的独子宋青书。
赵秋微微一笑,说道:“张无忌!”
张无忌微微躬身,心道:“原来,早前宋师兄便认出了我。”於是开口道:“在下张无忌,见过宋师兄!”
赵秋淡淡道:“你我道不同,不相为谋,你追你的成昆,我跟着来瞧瞧而已。”
说完,瞧了瞧张无忌和那小鬟疑惑的神色,无奈地说道:“快追!放心,我仅仅看看,绝不会插手!”
张无忌道:“那少林的圆真和尚,坏事做尽,宋师兄武功精湛,倘若出手相助……”
赵秋摇摇头,说道:“世间之事,与我何干?我只是过来瞧瞧!你忙你的,我看我的!”
张无忌心道:“似乎,这宋师兄有些神神叨叨的!眼前,追击成昆才是重要的事。”
小鬟亦心道:“这姓宋的少年长得漆黑俊俏,可不知为什么,我看着他,心中却总是害怕!”
张无忌和小鬟跑出数丈,听到那小鬟足上铁链曳地之声,便即停步。
那小鬟猜中了张无忌的心意,笑道:“我的跛脚是假装的,骗骗老爷和小姐。”
随后,二人又开始在曲曲折折的甬道中奔跑,奔出数十丈,便到了尽头,那成昆却始终不见。
赵秋犹如附骨之疽,跟在张无忌和小鬟身后。
他要找到干坤大挪移神功,这二人便是探路明灯。
却听那个小鬟道:“这甬道我只到过这里,相信前面尚有通路,可是我找不到开门的机括。”
张无忌伸手四下摸索,前面是凹凹凸凸的石壁,没一处缝隙,在凹凸外用力推击,纹丝不动。
那小鬟叹道:“我已试了几十次,始终没能找到机括,真是古怪之极。我曾带了火把进来细细察看,也没发见半点可疑之处,但那和尚却又逃到了哪里?”
张无忌提了一口气,运劲双臂,在石壁上左边用力一推,毫无动静,再向右边推,只觉石壁微微一晃。
张无忌心中大喜,再吸两口真气,使劲推时,石壁缓缓退后,却是一堵极厚、极巨、极重、极实的大石门。原来光明顶这秘道构筑精巧,有些地方使用隐秘的机括,这座大石门却全无机括,若非天生神力或负上乘武功,万万推移不动,像那小鬟一般虽能进入秘道,但武功不到,仍只能半途而废。
张无忌这时九阳神功已成,这一推之力何等巨大,自能推开了。待石壁移后三尺,他拍出一掌,以防成昆躲在石后偷袭,随即闪身而入。过了石壁,前面又是长长的甬道,两人向前走去,只觉甬道一路向前倾斜,越行越低,约莫走了五十来丈,忽然前面分了几道岔路。
张无忌逐一试步,岔路竟有七条之多,正没做理会处,忽听得左前方有人轻咳一声,虽然立即抑止,但静夜中听来,已是十分清晰。
张无忌低声道:“走这边!”抢步往最左一条岔道奔去。这条岔道忽高忽低,地下也是崎岖不平,他鼓勇向前,听得身后铁链曳地声响个不绝,便回头道:“敌人在前,情势凶险,你还是慢慢来罢。”
那小鬟道:“有难同当,怕甚么?”
顺着甬道不住左转,走着螺旋形向下,甬道越来越窄,到后来仅容一人,便似一口深井。
突然之间,蓦觉得头顶一股烈风压将下来,当下反手一把抱住那小鬟腰间,急纵而下,左足刚着地,立即向前扑出,至於前面一步外是万丈深渊,还是坚硬石壁,怎有余暇去想?幸好前面空荡荡地颇有容身之处。
只听得“砰”的一声巨响,泥沙细石,落得满头满脸。
“福之祸所依,祸兮福所倚!”
张无忌惊讶道:“宋师兄!你怎么也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