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等孟冠玉与邱婉婉两人的情绪都慢慢稳定下来以后,她才追问起他迷失方向的前因后果。
听说他走失是因为想给她打水洗漱,她恨恨地瞪了他一眼,直骂他笨,可此刻找到他的这种犹如劫后余生般的喜悦却又让她压根没法怪他。
直到这时,邱婉婉才觉得自己的一双腿如灌了铅一般,不但足底火辣辣地疼,而且两条腿已经麻木地失去了知觉了。
她哎呀一声,差点摔倒在地。
「婉婉!」孟冠玉惊呼了一声,适时地接住了她,索性抱着她,朝昨夜他生火露营的地方走去。
他小心地将她放在一块稍微平整些的大石上坐好了,然后半跪在她前面,小心地替她除了鞋袜。
「啊……」邱婉婉顿时面露痛楚神色。
「啊,婉婉。」
当孟冠玉看到邱婉婉的鞋已经磨穿了底,而且袜子上也是血迹斑斑的时候,顿时心疼不已,再一看她的足底已经被磨破了皮,还和袜子黏在了一起,孟冠玉更心疼了,「婉婉,你……」
「还不是为了你这个笨秀才!我、我找了你一天一夜……」说起这一天一夜来,邱婉婉就气得想哭,身体上的劳累与艰辛还能忍受,然而害怕他出事的心理煎熬才是真正令人痛苦的,直到这时她才知道,尽管她嘴里说她恨透了他,再也不想看到他,可事实却是,如果他真的有什么事,对她来说才是真正生不如死。
可是,她怎么可以这么在乎他,她又怎么可以这么担心他呢?他再好、再优秀,待她再体贴、再温柔,可他纳了妾,还休弃了她,不是吗?
邱婉婉讨厌这样的自己,为什么要这么拖泥带水的?说好的自己一个人愉快地生活呢?说好的自己一个人也能好好过日子的,为什么他一出现,她的生活就被搅得一团乱?
「孟冠玉,我再跟你说一遍,我跟你,两清了。出了王聚山以后,你和我桥归桥、路归路,我和你再也没有任何关系了。」邱婉婉也说不清她到底是在恼自己,还是在恼他,总之这种关心又着急的感觉让她觉得这样是不对的,他们已经和离了呀。
「婉婉,你听我说……」经过了一日一夜的别离后再聚,感受到婉婉对他的真挚情感,孟冠玉再也不打算瞒着她了。
「我不要听、我不要听,我才不要听你的花言巧语,呜呜呜……」邱婉婉哭着摀住了自己的耳朵。
「婉婉,我纳表妹为妾,实是出於无奈,只因为事关重大,所以当时不能向你言明,我与徐冰莹只有兄妹之谊,那天舅母找我过去,是想告诉我舅舅无意间拿到了他上司知府大人贪污赈灾银子的证据……」孟冠玉娓娓道来。
邱婉婉安静了下来,她越听越吃惊,两颗眼睛越瞪越大,两只摀住耳朵的手也不由自主地放了下来。
原来,孟冠玉的舅舅,县令徐大人无意得拿到了知府大人贪污赈灾银子的证据,正直的徐大人便暗中整理好所有的证据,想参知府大人一本,不料此事被知府大人知道,便反咬徐大人一口,伪造了证据说徐大人贪污赈灾银子,然后夺了徐大人的官职,徐大人不得不含冤入狱。
这时,徐大人的同僚冒死向徐夫人示警,徐夫人才在危急之中,召来了外甥孟冠玉,恳求让孟冠玉纳女儿徐冰莹为妾。
自古以来,出了嫁的女孩子就不再是娘家人了而属於婆家人了,就算娘家人犯了罪,也与出嫁女无关,也只有这样,身体孱弱的徐冰莹才有可能躲过千里发配的长途跋涉。
闻知真相,邱婉婉傻傻地张大了嘴,「你怎么不早说!」她一下子就跳了起来,然后她双足一碰地,顿时又惨叫了一声:「哎哟,好疼。」
孟冠玉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扶着她又坐了回去,然后蹲在她身边,开始小心地清理黏在她足底的那些砂石和泥土。
「那舅舅一家……」
孟冠玉眼神一黯,轻声说道:「舅舅原被判了秋后问斩,多亏了徐冰莹的未婚夫,楚飞白得知消息之后,一直在京城活动,他冒死请动了庄亲王手里的免死金牌,这才能刀下留人,舅母和表兄们已经被发配边陲,如今已在路上了。」
邱婉婉啊的一声,怒道:「难道这就没有王法了吗?孟冠玉,咱们赶紧上京去,给你舅舅讨个公道啊。」
孟冠玉抬起眼看向她,眼里直放光,「婉婉,你不怕?」
「怕?怕什么?徐大人是好官,大家都知道的。」邱婉婉奇怪地看着孟冠玉。半晌,她突然明白过来了。
「喔,原来你非要休了我,是因为你害怕你的舅舅被人诬陷成为贪官,我会看不起你?」
邱婉婉不满意地说道:「难道我还不知道你舅舅是什么人吗?孟冠玉,你也太小看我了。」孟冠玉含笑看着她,虽然没解释,可落在她身上的眼神却柔柔的。
他与邱婉婉做了一年多的夫妻,哪会不知道她的为人。当时他不肯对她说清来龙去脉,非要强纳表妹做妾,其实是存着想气走她的心思,因为贪污赈灾银子可不是小罪,重则是要连诛九族的。
当时的他,实在害怕连累邱婉婉,索性把戏做足,写下了休书扔给邱婉婉,还故意说了好多惹怒她的话,这才逼走了她。
后来,徐冰莹的未婚夫楚飞白写来密信,孟冠玉知晓楚飞白已在京城活动,准备替舅舅徐大人翻案,并且这事还胜券在握时,这才松了一口气。
既然舅舅一家的事情只是暂时的,只要舅舅一家能保得命在,那么翻案仅仅是时间长短而已,他的心刚刚才塞回肚里,却又高高地提了起来。休书……
那个,他已经写了休书给邱婉婉了,万一邱婉婉再嫁,那他如何是好?於是孟冠玉这才匆匆地追着邱婉婉上了山。可舅舅的案子尚未明朗,这事就不能告诉任何人,所以每当邱婉婉说起表妹徐冰莹时,他只能沉默以对。
邱婉婉见孟冠玉一直不说话,便急道:「孟冠玉,你真是这么想的?难道在你眼里,我、我是个狗眼看人低的?」
孟冠玉笑道:「不是。」
他的笑容太俊美,声音太温柔,邱婉婉不由得一呆,她突然也有些脸红了。她虽识字不多却也不笨,焉会不知贪污乃是重罪,当初他二话不说就休弃了自己,肯定是害怕会受他舅舅牵连,所以他故意使计逼走自己,事实上,他是想保护自己。
「徐冰莹身子弱,你就由着她一个人住在咱们……你家里?若她出了什么事,看你怎么跟你舅舅、舅母交待。」邱婉婉白了他一眼,说道。
孟冠玉只是呵呵地笑。
「咱们出去以后,要赶紧下山去看看徐冰莹,哎,那天我骂她骂得那么狠,她哭得像什么似的,我现在想想真是羞愧。」邱婉婉不安地说道。
「慌什么,你的脚伤成这样,得先养好了再说。」说着,孟冠玉替她清理好了足底的砂石之后,像变戏法一样,从他的背篓里拿了一双邱婉婉的软底鞋出来,示意她穿上。
看着那双半旧的软底缎面鞋,邱婉婉呆了。
这鞋子是她的没错,当然在眼下这个恶劣的环境中能有双舒适的鞋子穿,也绝对是个惊喜,问题是他为什么会随身带着她的鞋子?
「孟冠玉,你……」
她一句话还没说完,就看到孟冠玉走到了一旁,手法娴熟地将火堆里的干柴拨弄了几下,火苗一下子就变大了些,接着孟冠玉开始把他背篓里的东西一样一样地往外搬。
邱婉婉定睛一看,好嘛,锅碗瓢盆油盐,样样都有,原来他的背篓里竟装的是这些,难怪那么重,这个笨蛋把整个厨房都搬来了。
孟冠玉并未察觉到邱婉婉的注视,兀自说道:「婉婉,你在这里等一等,这附近有条小溪,我去取些水来给你洗漱,也煮点粥给你吃。」
「喂,孟冠玉,请问你是来打猎的吗?」邱婉婉打断了他的话。
孟冠玉摇摇头又点点头,最后才老老实实地说道:「我是来陪你打猎的,婉婉你等着,我煮些热汤给你吃,我这虽有干粮,但又冷又硬的,你吃了会胃疼。」
邱婉婉听到一愣,孟冠玉已经抟着锅朝一旁走去。
「欸,孟冠玉你去哪?」她连忙问道。
「我去打水。」
「别去,万一又走失了呢?」
「不会了,要不然我一边走,一边喊你的名字,你也大声和我说话,如果我们相互听不到对方的声音了,那我就不再往前走了。」孟冠玉提出了一个好办法。
邱婉婉想了想,点了点头。
孟冠玉拿着锅,朝树林深处走去,「婉婉、婉婉,你能听到我说话吗?」他一边走一边说。
「嗯,能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