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淡雅而又柔软的香气温和地蔓延开来,恬淡却又带着阳光雨露般的气息,几乎能让人窥见浮世清欢、岁月静好的悠远温馨。
易尘拢袖,捏了捏掌心里的香水瓶,最后垂下了眼眸,再没有其他动静。
这瓶香水,是她用阴朔送的香材调配出来的「七情」。
原本,易尘只觉得这瓶香水味道好闻,但是自从意识到问道七仙可能是真实存在的之后,她就开始思忖起这瓶香水的妙用来。
她已经观察了这位魔尊许久了,从呼吸的频率中也算是勉强分辨出对方入定以及闭目养神之间的区别。他人如何,易尘幷不知晓,但是以她修身养性静坐冥想的经验来看,打坐时受到些许外界因素的干扰,或许都会造成一定的影响。
成功,她可以伺机而动。
不成功,也无妨,再另寻他法,便是了。
入定冥想的朽寂魔尊,突然闻见了一股奇异的香气,一片澄澈清明的灵台似有梦魇萦绕不去,一股莫名的情绪也自古井无波的心底逐渐萌芽滋生了起来。
——是欢喜。
非常纯粹的喜悦,就像是稚子第一次得到了中意的玩具,孺慕父亲的少年得到了父亲的赞许,亦或是吃到了一个滋味甜美的果子,忍不住笑得眉眼弯弯的欢喜之情。
——那种早已经淡忘在记忆深处,不可追溯的感情。
眼前仿佛突然有了光,明亮的辉阳下,有草木花卉芬芳的气息扑面而来,随后眼前便有了景象。
「吾儿做得很好,将来必然青出於蓝,不逊师兄,从此翱翔於九天之上。」
一身青色长裙的女子面容带笑,温柔地摸了摸总角小儿的后脑勺,眼里似是沉淀了湖光水色般的涟漪,柔软得有些不像话。
那容貌早已模糊的童子仰着脑袋,眼里尽是璀璨而又耀眼的光,仿佛日暮时分在天际亮起的长庚星,燃烧着无尽的希望。
「我也能像父亲、哥哥那样,御剑飞行,淩虚而渡,踏上青云登仙路吗?」
孩童言辞天真,字里行间一派憧憬与孺慕,还有不加掩饰的——对道的渴望。
意识到自己入了魔障,朽寂魔尊冷了脸,抬手便要击碎这虚幻的梦境,可是那早已遗忘了容顔的女子却微笑着道:
「会的,会的,常远会像哥哥和师兄那样,成爲高洁傲岸且受人敬仰的仙尊的。」
——女子若无其事地,说出了困扰他至今的执念与妄想。
一身墨色衣袍如竹般修雅的魔尊静静地站在花树下,看着少年天真而不知事的笑靥,淡漠冰冷的面上缓缓浮现出一丝冷笑。
他鲜红如血的嘴唇一开一合,微不可查地呢喃道:「骗子。」
他面无表情地戳穿了这虚幻的谎言,袖间挥出如长夜寂然般的刀光,漆黑的刀光里似有星辰璀璨。
梦境中的女子与孩童倒在了血泊里,那站在花树下的男子眼神沉静地看着虚幻的梦境一点点地破碎,露出掩藏在美好之后真实却无光的黑暗。
他微微抿唇,嘴角沁出一丝血水,最终也只是疲惫地闭上了眼睛,任由自己坠入无边无际的黑暗。
「……都是骗子。」
易尘半只脚跨出了马车,身后却冷不丁地响起了这么一句话。
她一手撩着车帘,一边冷静无比地回头望去,却见那始终如君子般端庄俨然的墨袍男子倚在车壁上,散落下来的发挡住了他惨白如纸的容顔。
像一个饱受委屈而又执拗的孩子,那严谨而又嘴毒的魔尊双眼紧闭,似有怨愤地重复道:「明明……」
易尘掐了一个在竹叶空间中找到的隐身法诀,收敛了自己的气息,沉默地看着男子嘴角沁出的血迹。
到底不敢接近与触碰这位实力莫测的魔尊,易尘最终也只是从空间中摸出一个软绵绵的事物,动作轻柔地放在了昏迷的魔尊的身旁。
易尘头也不回的离去,而在易尘的身后,昏睡的魔尊身旁摆放着一个两个拳头大小的小小身影。
——一只短手短脚、胖成了球形的黑白熊猫玩偶安静乖巧地伏在一身墨衣的魔尊身旁,一人一熊身上都仅有黑白二色,一时间竟有种异样的和谐。
而踏着月色离去的女子宛如一朵悄无声息的云,没有惊起任何人的注意,很快便匿入了黑暗,失去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