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得有些违心,因爲他们其实都很担心她,就连最天真不知事的紫华,也是如此。
这个孩子,渴望尽快长大。但身爲长者,他们却希望她能更加享受自己承欢膝下时的青春年华。
——尽管,那已经成爲了一种奢望。
大抵是因爲被时千开导过的缘由,易尘再次遇见苦蕴时,心态已经调整得差不多了,神情十分淡然。
苦蕴魔尊与易尘想像得一样,是个容貌俊美邪气、笑容轻佻不羁的魔修,全身仿佛没有骨头一般地软在轿子上,由六名容貌绝美的侍女抬着轿子来到了两人面前,一路鲜花铺路,纱幔重重,简直比贵族小姐出巡还要有排场。
相比之下,带着易尘孤身前往此地的时千,其排场难免有些配不上他的身份。
「圣贤仙尊。」苦蕴笑眯眯地朝着时千打了个招呼,便将饶有兴趣的目光落在了一旁沉默不语的易尘身上,「敢问这位仙子的芳名?」
易尘面无表情的吸着自己之前随手塞进空间里的可乐,要不是不想太过引人瞩目,她甚至还想从空间里摸一包薯片出来吃。
「易尘,只是顺带带这孩子来魔界看看。」时千没有想要隐瞒易尘真实身份的意思,只是宠溺的摸了摸易尘的脑袋,轻笑道。
「……原来是易尘上仙。」苦蕴魔尊原本漫不经心的目光瞬间变得犀利,他不自觉地坐直了身体,近乎失礼地打量着易尘,「幸会。」
「寒暄客套话就到这里吧,魔尊阁下。」时千温和地笑着,却不容拒绝地挡在了易尘的面前,阻隔了苦蕴魔尊打量的视綫,「魔界因天地大劫之故,万里林木化作焦土,想必诸位也爲此而烦忧,我等便尽快上路吧。」
「哎呀。」苦蕴魔尊假假地笑着,试图侧过身子往时千身后张望,嘴上还不饶人地道,「不过是万里林木罢了,不值得圣贤仙尊焦虑至此,再说了那也不是本尊的地盘,荒了也就荒了,不算什么。比起这个,还是易尘上仙更合我的.心.意——」
「慎言,魔尊阁下。」时千淡了笑意,「冒犯易尘便是冒犯於我等,在如此紧要的关头,正魔两道都应当以大局爲重,不是吗?」
再次被挡住了视野的苦蕴魔尊不忿地拍打了一下自己的轿子,嚷嚷道:「看看又有什么关系?!」
「时千,放着我来!」
易尘一把搂住时千的袖子将人往自己身后拖,随即大义凛然地往时千面前一站,义正言辞地道:「闲话休提,我爲天地大劫而来。」
「面对天地泯灭於归墟此等劫难,想必魔道亦愿意放下陈年纠葛,与正道合作。我等满怀诚意而来,亦无玩笑嬉闹之心,想必魔尊阁下亦有此意。对此,我想问问魔道那边是什么章程?合作的诚意?人力的分配?职责的划分?哈?都没有?」
易尘看着已然懵在原地的苦蕴魔尊,果断缩回了时千的身后,还唉声叹气地道:「唉,您若没有章程那便罢了,我等愿意代劳的。就不必劳烦您爲此操烦了,您只需将魔道这方的情报交予在下,在下定然会送上妥帖的章程的。」
让你代劳了还得了?主动权尽丧,谁知道之后要签下什么丧权辱国的契约呢?
苦蕴魔尊总算想起了那年苍山论道会上被问道第八仙支配的恐惧,也总算意识到面前瘦弱娇小的姑娘不是自己的魔宫里能被随意调戏的对象,当即摆正了自己的姿态,拿出对外的那一脸假笑,道:「我等自然也是带着诚意而来的,章程正在拟定,上仙莫要焦急。」
「不知可否请二位移步在下的魔宫呢?外头风沙大,浊了两位的仙衣,可就是我等招待不周的罪过了。」
时千同意了,易尘自然也无心反驳。
谈判本身就要看哪方更占理更有底气,若是被苦蕴那一套「无所谓」的态度给带进沟里,后头想要掰回一局可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易尘牵着时千的衣袖,原本应该爲社交而恐惧不已的心脏今日却平静得有些异样,反而有赤忱的火热与勇气,在心底熊熊燃起。
易尘对这种状态幷不陌生,在父母仍然在世之时,她一直都是这样无所畏惧的姿态。
心底放着想要守护的人,不管对方强大与否,也不管对方是否需要她的保护,但只要那个人在身边,她就无惧世间的一切风雨。
因爲她必须成爲一棵无坚不摧的苍天大树,爲身后的人遮挡风雨。
——久违了啊,过去的我。
你依旧如此锋芒毕露,咄咄逼人,牙尖嘴利。
令我厌弃,亦……令我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