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尘旁边的草地上躺着一个衣衫落拓的青年,他没有穿着魔剑宗的服饰,腰间也没有佩剑,嘴上叼着草叶子,披头散发既不束冠也不挽发,看上去比易尘还要懒散。只是对方即便不修边幅,那一身气质也如无拘无束的风一般潇洒,看着就令人心生好感。
易尘也是这两天才跟着名叫「风随」的青年认识的。
她刚来第一天费尽心力用脚丈量了整个魔剑宗之后就坐在宗门的台阶上唉声叹气,觉得自己待的两个门派都冲早要完。
恰好这名叫风随的青年估计是出去外面摸鱼完后刚回来,看见她小小一只蹲在门口郁闷,就随手把自己买来的麦芽糖塞给易尘了。
风随是个相处起来让人觉得很舒心的人,他话不多,态度也懒懒散散,但是一双琥珀色的眼眸里仿佛流淌着阳光。
比起修仙界中皮相美丽的修道者,风随的容貌只能算是端正而已,但是他那一身落拓潇洒的气质,人如其名般意态闲懒,仿佛泰山崩於面前也不过是云淡风轻的小事,易尘不知不觉间就放松了警惕,随意地跟对方聊起了家常。
「喜怒随心,善恶随心,世人都愿意随心,我爲何不能随心所欲地……嗯,摸鱼。」风随学了易尘口中的新鲜词汇,他看着头顶的蓝天白云,像极了武侠小说中女人永远抓不住的浪子,「阳光这么好,不睡一觉多可惜。」
易尘觉得对方说得太他娘的有道理了。
红尘苦难多,何不当咸鱼?
「没前途啊没前途。」易尘「大」字形地躺在有些微微刺人的草坪上,嘴里嘀咕不停,「天剑宗这么多美人加起来居然不如一个男扮女装的二五仔有女人味,魔剑宗是个草台戏班子,就连万道之宗的上清问道门都有些靠不住啊……」
易尘习惯性的嘟囔,却不知道自己话语中的那一句打动了风随,对方居然多问了一句:「嗯?怎么说?」
易尘来了这里三天了,连个能说话聊天的人都没有,眼看着风随愿意当树洞,当即一五一十地将自己的经历当苦水一样吐了。
易尘幷不觉得自己的身世凄惨,但是她对自己的人生是真的茫然,嘴上说要修道,但实际上连个靠得住的正统门派都没有。
「道骨堕魔啊。」风随打了个哈欠,翻了个身背对着易尘,「听说很疼的,你能忍得住吗?」
「这种事情无所谓啦。」易尘闷闷地道,「只要对我的道途有好处,再疼也得忍着,但是我这不魔不道的修的是个啥子哟。」
「树影双生,昼夜交替,我倒是觉得不错。」风随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语,没等易尘细品,他就半梦半醒地呢喃道,「哈,好困……」
易尘翻身坐起,拨了拨自己头上的草叶子,伸了个懒腰:「那你慢慢睡,我回去自己琢磨琢磨。」
「哦。」听说易尘要走,风随迷迷瞪瞪地挣扎着爬了起来,从怀里摸出一本破破烂烂的书籍递给易尘,「给你。」
「是什么?」易尘接过那本破破烂烂的书册,看着残破封面上的油渍,忍不住抽了抽眼角,「我说小哥,你该不会是去撸串的时候被人骗着买了本垫桌脚的话本吧?你难道这么有童心,相信从街头淘来的破烂能让你白日飞升吗?」
「自己看。」风随说着就要睡过去了,像孩童一般在草坪上滚了滚,打发道,「弄丢了我就不给你糖吃了。」
易尘听着就乐了,道:「不给就不给,我自己做,过几天我做一个叫做布丁的点心给你试试,比麦芽糖好吃百倍呐!」
风随没有说话,易尘也不废话,抱着那本脏兮兮的书册就离开了。
日落月升,风随一觉睡到天黑,四下寂静无声,他才从彻底失去温度的草坪上爬了起来,容色淡淡地摘掉身上的草叶。
风随看了一眼易尘离开的方向,衣袖轻振,人便淩空而起,宛如月下真仙,身披清辉,气质自华。
风随淩虚御空来到了魔剑宗百里之外的小镇上,他如飞鸟一般落在铁杉松柏的枝丫上,拢袖,指尖轻弹,一缕无形的剑气便破空而去。
剑破虚空,似九星高照,不一会儿,便有身穿黑白阴阳道袍的道士御剑而来,悄无声息地落在了松柏树下。
冷月如霜,那道士抬头,分明就是易尘前不久刚见过的久溪的模样。
久溪落地收剑,朝着风随拢袖一礼,语气恭敬地道:「风随师叔。」
「嗯。」眉眼端正的青年应了一声,神情淡淡地道,「魔剑宗里的『小宗主』是怎么一回事?」
身爲游历在外的浪子,道主门下的三名入世弟子之一,风随对於白日里的见闻很是不满。
到底是哪个憨批居然放着天生道骨不收徒还让自己的命定之徒变成一个正魔两道反复横跳的弹涂鱼的?
找出来打死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