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风随决定还是冒险前去一探究竟,毕竟不管怎么说,白日曦都是风随非常看好的后辈,对方可以修魔,但不能死於非命。
以风随的修爲,只要不正面撞上朽寂魔尊,那大抵都是能全身而退的,即便真的撞上了朽寂魔尊,风随也幷非全无反抗之力。
在久溪强大的情报渠道支持之下,风随依旧花费了不少的时间,才在不惊扰魔道修士的情况下确定了易尘所在的方位。但在这段非常短暂的时间内,易尘已经被迁移到了朽寂魔尊的魔宫之中,且从未露面,这在无形中加大了风随想要寻人的难度。
正魔两道虽然立场微妙,但总的来说在道主威势下依旧保持着平衡,而上清问道门身爲正道魁首更应该以自身爲表率,不可挑起事端纠纷。
擅闯魔尊的魔宫,虽然是爲了寻人,但这到底也有挑衅之嫌,万一暴露了真身,只怕会牵连了宗门。
风随远远地望着堪称庄严壮丽的「殿宇之海」,忍不住深深地叹了口气,心想,做人真难。
巧得是,易尘也是这么觉得的。
易尘仰躺在发黑的血池中,双目失焦地望着苍穹,恨不得自己现在就变成露肚皮的死鱼,也好过在这里承受这个年龄不该承受的疼痛。
血池中的血水浓稠发黑,气味却出人意料的好闻,清苦的草药气味在鼻腔中溢散,幷无血液特有的令人作呕的腥锈气息。
但是易尘已经没有力气去分辨血池中的香气成分了,她觉得自己快要痛死了,恨不得回去把在风随面前说大话的自己当场打死。
三天前,易尘在炼丹师们勤勤恳恳的指导中终於学会了提炼不同香材的方式,也在寸香生的帮助下还原了那瓶名爲「七情」的香方。
虽然香方还不完整,但是能够还原香水的气味已经是极大的进展,那位易尘后来才知道尊号的朽寂魔尊很满意易尘的工作效率,询问易尘想要什么赏赐。沉默了许久的易尘没敢说出「放我回家」这样的要求,但朽寂魔尊不知道胡思乱想了什么,居然点头说自己知晓了。
然后易尘就被人丢进了这个血池里,痛得死去活来差点没丢了小半条命,但她想要爬出去时都被一股气劲给打回了血池之中。
易尘挣扎了半天,放弃了。与其浪费体力挨打,还不如像条死鱼一样漂浮在水面上,告诉自己不要哭,人间真的不值得。
而那已经在易尘心中堕落爲无良黑心煤矿老板的朽寂魔尊在易尘放弃挣扎之后居然还跑来围观易尘的惨状,语气淡然地告诉易尘他已经知晓了她的身份,也知道弑九星希望她入魔,所以作爲赏赐,他老人家亲自出手爲她「绘骨」,不用谢,是她应得的。
易尘确定以及肯定,在对方说出这段话的瞬间,她满脑子都是「等我出去了就把你们全杀了」的表情包。
道骨堕魔,真的太疼太疼了,风随半点都没骗她,那痛楚真不是常人能耐得住的,一瞬间易尘真的恨不得死了算了。
道骨身爲天赐的珍宝,本就是至纯至净之物,但同时它也是「魔骨」最好的胚胎,需要蕴养以及破土而出的力量。所谓「脱胎换骨」,这种蜕变本身就伴随着疼痛,就仿佛种子落进了血肉骨隙之间,蚕食人的躯体作爲养料,以此生根发芽,开出一朵魔魅的花。
所谓「绘骨」,便也是「脱胎换骨」中至关重要的一步。
绘骨之人需要将血池中的养料以及魔气引入入魔之人的骨胳筋脉之中,这往往需要强大的修爲作爲基底,修爲越高,绘骨的效果越好。
严格来说,弑九星如此作爲的确是爲了自家徒儿日后的道途着想,但怎奈何,这份罪不是谁都能受得住的。
易尘在血池中跌打滚爬,痛得几度昏厥,等到再次醒来时,脑子里属痛觉得神经已经逐渐麻木了,连挣扎的力气都消失殆尽了。
从没吃过这等苦头的易尘心里委屈。
所以在朽寂一手抓住她的肩膀,一手摁在她的蝴蝶骨上时,易尘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回头,一口咬在对方的手上。
「胡闹。」墨衣公子皱眉,却幷不失态愠怒,只是试图撬开对方的牙关,「松口。」
糊了对方一手口水却幷没能咬破护体气罡的易尘面无表情地泡在血池里,因爲剧痛而显得格外惨白的面容上泪迹斑斑。
她睨了朽寂魔尊一眼,气若游丝,语气很有几分怨恨的模样:「等我出去了,就把你杀了。」
疼痛模糊了易尘的神智,也令求生欲极强的少女口不择言至此,但朽寂魔尊却只是挑了挑眉,幷不把她的这番话放在心上。
他一掌摁上易尘脊背的后心,将魔气引入道体,宛如擅绘花鸟工笔的世家公子,姿态清雅地提笔,於一片纯白的宣纸上落墨绘画。
「如果你做得到。」他容色淡淡,略显狭长的眼尾微睐,爲那张本就如画般清俊的面容平添三分邪肆风流。
「只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