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边境海
华国一位伟人曾经说过, 真正的勇士, 敢於直面惨淡的人生,敢於正视淋漓的鲜血。
但是, 对於易尘来说, 正视是不可能正视的, 死道友不死贫道,溜了溜了。
逃跑前易尘还顺手将那自己送上门来的道长小哥哥给抓了当人质,风流潇洒,尽显人渣本色, 不仅良心不会痛,甚至还有点美滋滋的。
「现在,我们的队伍里有了卧虎藏龙的江湖浪子风随小哥!有身世成谜但居然能被魔尊各种针对的天机道修士时千大佬!」
「还有年仅一岁打嗝都还带着奶味每天吃了睡睡了吃幷不能派上什么用场的莫喑小弟弟!」
「以及——」易尘神情肃穆地指着自己, 「身负救世之重任的疑似来自异世界的救世主!」
「喂喂喂,漏了一个漏了一个。」支着下巴看好戏的风随敲了敲桌子, 指着一边容色淡淡清冷出尘的道子,「还有这个呢, 你转眼就不认人了?」
「还有一位被抓来当质子的上清问道门小哥哥。」易尘才不承认自己一看见道子小哥哥就莫名心慌, 一心慌就忍不住开始耍宝。
易尘突然想起来,自己当初第一次听见道子可能会身陨道消之时她就有种说不出的窒息苦闷, 结合这段时间以来的神奇见闻, 易尘也难免怀疑起自己的记忆是否出现了差错以及断层,难道她真的有什么该死的前世姻缘尚未了却吗?
「不是质子。」道子不笑的时候自带了一分离世出尘的清冷淡漠, 但出口的一字一句都显出良好的耐心以及教养, 「莫喑是我们一起从地宫里带出来的孩子……」
「停停停。」易尘忍不住打断了他的话, 有些牙疼地苦了脸,奄奄一息地道,「我不想知道这些,咱们一切顺其自然,嗯,顺其自然。」
对着找上门来的旧情缘说什么「顺其自然」,简直就是标准的人渣宣言,然而道思源不仅不反驳,还相当乖巧地颔首,反过来安慰道:「不必勉强,随心即可。」
易尘默默扭头,只当做没看见风随那宛如看待薄幸无心的人渣一般的眼神。
「咳,所以,我们现在刚刚逃出了魔尊的魔爪,还未决定下一步要去往何方。」易尘虚心请教,「大家有什么比较靠谱的意见吗?」
时千淡笑着摇头,伸出一根手指刮了刮莫喑的脸蛋,那只有枕头大小软得不像话的小娃娃砸吧了一下嘴巴,发出了一声软绵绵的「咿呀」。
「我都行,反正都是混吃混喝,去哪里都是一样的。」风随懒懒散散地倚靠着椅子的扶手,「不过你大概需要等一等,你还有一位小伙伴在来的路上。」
易尘歪了歪头,实在想不起来自己还有哪一位小伙伴,兀自茫然:「是谁?」
这个问题,很快便有了答案。
「白道友。」同样身穿一身上清问道门服饰的道长小哥哥眉眼带笑,姿态斯文而又儒雅,「见道友安好,在下也能放心了。」
「原来是久溪道友。」易尘神情有些异样,轻咳一声道,「咳,风随说你要跟我们一起上路?你们认识吗?」
「自然是认识的。」久溪不由莞尔,他一转身,便朝着坐在一旁喝着茶水的风随以及道思源行了一个晚辈的见礼,语气恭敬地道,「久溪见过两位师叔。」
易尘:「……」笑容渐渐消失。
易尘默默地扭头朝着风随和道思源望了过去,只见道子放下茶盏淡淡地颔首,风随也随意地摆了摆手示意不必多礼,显然都不觉得对方的称呼有什么问题。
「在下是德谷真人门下的挂名弟子。」久溪向两位见过礼后,朝着易尘微笑,「先前道友来访我宗,却被灾厄魔尊钻了空子强行带走,在下察觉至不妥之处便循着綫索来到了魔界,虽是想救道友逃离苦海,怎奈何心有余而力不足。好在师叔恰好也在魔剑宗,便托师叔照拂一二。」
说到这,久溪有些歉然地道:「后来道友失踪,在下潜入魔剑宗试图寻找一二綫索,但到底援助来冲,令道友受苦了,实在对不住。」
久溪是金丹境巅峰,先前还能仰仗修爲以及辈分喊易尘一声「师妹」,如今却是自然而然地换成了更爲妥帖的「道友」二字,足可见其待人接物一事上的世故圆滑。
「啊,那个啊,没事的!」易尘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虽然吃了不小的苦头,但也得了不少好处,你们帮我是情分不帮也是本分,我哪里还好意思怨怼?真的要说起来,我欠你们的恩情才是真的,风随还传授了我上清问道门的心法,你还大费周章地替我周转,实在感激不尽。」
天剑宗也好,魔剑宗也好,又或是上清问道门以及朽寂魔尊也罢。这三个门派都曾有恩於易尘,而易尘自己也对此铭记於心。
易尘不喜欢记仇,但却不会忘怀恩情。她的性格注定她不可能大大咧咧心里毫不藏事,但是有的时候心上摆放的东西重量不同,感受到的东西自然也不同。
一个人如果记仇,那狭隘的目光里就只会有残酷对他的那个仇人;但一个人如果记恩,那他目光视綫所及之处,都是对她报以善意、温柔以待的人。
「发生了什么?」敏锐地发现两人话语交谈背后的深意,在知晓如今名爲「白日曦」的易尘早已不记得曾经故而一直保持沉默的道子终於忍不住出声询问。
「啊,这个啊。」想起那惨痛无比早已被打上马赛克的过去,易尘面无表情地竪起大拇指,道,「我道骨堕魔啦。」
易尘说得轻描淡写,但是其中的险恶岂是三言两语能叙尽的?
同爲天生道骨,道思源自然对道骨堕魔一事有所了解,因爲在史书的记载中,曾经便有天生道骨堕魔,却因爲熬不过去而身陨道消。
这世上从来都没有一步登天的美事,想要得到什么,就注定要付出与其等同的代价。这本就是理所当然的事。
但是对於道思源来说,她在他所不知道的地方遭受的苦痛,都是咯在血肉之中的沙石。
十年前,她将一张红梅笺交付到他的手中,只身离去,一走便是十年。
十年,对於问道者而言,不过是漫长人生中的沧海一粟。但是对於道思源来说,却已经走过了沧海桑田,近乎普通人漫长的一辈子。
他们从相识相知直到最后两心相悦也不过短短一年,按理来说,十年过去,一切都应当烟消云散,再无铭心刻骨。
但对於道思源而言,这十年是非常漫长的十年。
他早已不记得自己是否有在等待,更不记得自己无意识中是否有去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