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自幼读文,早已听闻横渠张老先生的名声,因此特地前来,求前路所在。”
“敢问,如何才能从文心之境,更进一步,达到所谓的‘布道境’?”
季秋目光灼灼,诚心发问,直视眼前的张子厚。
老者听后,笑呵呵的:
“年轻人书读的不错,这般岁数就能知道自己所欲去践行的道路了?”
“不知,所求为何?”
话语落,季秋答道:
“所求,叫这人道一统,海晏河清,天下太平!”
老者听后,轻咦一声:“哦?”
随后,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下季秋,眼神中带着些琢磨不透的神色:
“所谓儒者,当心怀天下。”
“你立的文心,不差。”
“但这么早就追求布道之境,你文心真的无漏否?何不再多磨炼磨炼。”
张子厚言语之中带着些劝诫。
毕竟季秋作为岳无双的岁数,不过也才二十出头罢了。
这般年纪能成就号称大儒的文心,已是惊世骇俗,更逞论意图更进一步,成就媲美诸子的功业?
但季秋对此却摇了摇头:
“先生,如今天下大乱不休,我虽未曾将此世道路贯彻始终,但一颗文心早已大道已成。”
“先生若不信,可观我念头道果,是否完善!”
说罢,季秋以一颗文心为基,将周身念头气机,顿时毫无保留的显化而出。
那是曾经张巨鹿穷极一生,从而求来的东西,哪怕此世季秋蕴养的念头还不够强盛,远无法与当年巅峰媲美,不过其中的‘质’,却是一般无二。
毕竟真灵,都是一个人,又岂会生出两种感悟否?
“嗯?”
感受到了眼前年轻人念头,所显化出的道理意境,张子厚手指拨动琴弦,不由面色微变。
“这天下,莫非真有生而知之者?!”
老者心中翻滚出惊涛骇浪。
饶使是以他的心境,此时也不由生起了变化。
要知道,季秋的文心根基,可是以张巨鹿一世舍生忘死,才最终求来的造化!
而且,还是以那名列正宗之名的为根基,这才铸造而成。
如此惊世骇俗的道果,天下又有谁能媲美?
哪怕是张子厚,也未必能比拟得了!
他的眼神,泛出凝重,本来云淡风轻的面色,已是变了般模样。
张子厚看着眼前慢慢收起念头的季秋,语气微凝:
“确实完善。”
“小世子,有古之圣人之姿!”
他的话语中,带着惊叹。
同时,却又不禁夹杂着微微可惜。
“然而,此世你却是成不了道了。”
这话锋陡然转变,几乎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即使是季秋,也不由眉头轻皱:
“先生此言何意?”
他的话语里,带着些不解。
我之根基与道路既然毫无疏漏,为何不能得证布道也?
怀揣着疑惑。
下一刻,张子厚给出了答案:
“因为,此世没有能够承载你这条船只的‘果’。”
“布道境,乃是以自身践行的道路,成一家之言论,最后立下学说,教化一方。”
“这是一个从无到有的过程,其中之难,本就难於上青天!”
“更何况,是像小世子你这般,几乎与古之圣人所铸道统一般无二的根基。”
“如此根基,以老夫想来,怕是也唯有从无到有,缔造五经之一,亦或是着四大文书,才能有机会以此等功业,承载如此之果了...”
“唉...只能说你生不逢时,要是在那竹简之中,所记载的百家争鸣的先贤时代,像是小世子这等资质,怕是赶在前人之前,封号称圣,都未必不可!”
“然而此世文脉昌隆,讲解的都是见微知着,从小道而窥大道,你这一上来便走大圣大成之路...”
“已经不可能走得通了。”
说到了末尾,即使是张子厚,话语都不由带着几分心痛。
毕竟此等杰出苗子,可谓是千古罕见!
就这么止步文心之境,确实是儒道的损失。
听完他的话,季秋嘴角一抽。
这话讲的云里雾里,但他却是听懂了。
无外乎便是...
他以正宗五经铸就根基,然后以大炎一十三州革太平之世,二者相加所结合而成的这颗文心,有点超出了时代的范畴。
哪怕是他再怎么开辟一脉学说,最终也无法成功贯彻这个理念。
所以,他成不了布道。
或者说,他若是能成布道,那甚至一步登天,化为半圣之尊,都不是不可能之事!
但,此世是别想了。
这番话语,对於常人而言,可能是晴天霹雳,但是落在季秋耳畔,却也是不过尔尔。
因为...他有挂!
既然此世走不通,那接下来总有一世,自己能够找到贯彻文道修行的方法。
况且,还有炼气术与武道呢,又何必拘泥於此一道。
心中念及至此,季秋心情舒缓。
随即,便不由又想起了曾经在五经之一的春秋里,以追本溯源法,所窥视的那一幕景。
“着五经之一,成四书之言么...”
季秋若有所思。
不知为何,随着修行越发高深。
他越觉得当年追本溯源的时候,所见到的那一幕,与他有着深刻的联系。
“总有一日,能揭开这个谜底。”
“倒是不必执着於此。”
摇了摇头,驱散杂念,季秋一笑,不由站起身子。
他看着眼前的张子厚,躬身一拜:
“不管如何,还是多谢先生见教了。”
“另外,当年入燕都,若是没先生随行,我父王恐性命堪忧。”
“因此,受学生一拜。”
说罢,便坦然起身,告别离去。
丝毫未曾拖泥带水。
张子厚看着这年轻人听闻如五雷轰顶般的消息,仍是面不改色,没有任何失态,依旧礼数周全的告辞,一时间心下不由更加可惜:
“泰山崩於前而面色不改...”
“此子有大造化啊!”
“只可惜,想要创出媲美四书五经的正统之道,在百花齐放时至如今,对於一文心之士而言,岂有可能乎?”
想到这里,张子厚忍不住拨动琴弦,手落弦动。
一曲琴音,从中弹奏而出,飘过了这翠竹所搭的内堂,飘过了门槛,传入了那已背身而去的青年耳畔。
其中虚实之音相间,犹如云雾缭绕的高山,难以窥得其中真颜,飘忽不定,时隐时现。
“小世子,你虽文道局限於此,但我观你炼气之术,武道修持,亦是万里挑一的俊才。”
“如今南燕动乱,徽太子的嫡女还未出世,鄂王心系正统,老夫当在寿终之前,为这人道疆土,尽最后一分心力。”
“此言告知与你,以及你那位父王。”
“若日后北元南侵,亦或者南燕欲袭杀那位秉承皇命的赵家天女,老夫,定会出手...”
“护汝等周全!”
清澈的泛音,带着苍老却又饱含坚定的话语。
落入季秋耳中,叫得他身躯微顿。
随后,季秋站在那山庄数丈高,记载了君子劝诫之言的石碑前,回身望向了那翠竹搭建的内堂。
又是一礼,道:
“张公,高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