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堂堂东厂督主,看起来就那么愚蠢嘛。
看到海公公突然硬气起来,气势渐渐升起,江平眉头一皱:
“海公公,我好言要帐,那是给你面子,难道你还想我出手不成?”
海公公冷冷一笑,表情矜持道:
“咱家正要领教江指挥使的高招!”
江平摇摇头道:
“怎就不听劝呢?那就,出手吧。”
什么?
随着话音落下,海公公心头警兆不断跳动,双手一挥,划出一个大圆,一层透明真气浮现,护住周身。
撕拉!
空气骤然一寒,宽阔的大帐直接撕碎,海公公抬头看去,就见一座遮天蔽日的冰山从天而降。
“来人!”
他只来得及叫出一声救命,那座冰山就镇压而下。
海公公知道这肯定是江平带来的人,他眼神一凛,此刻只有擒贼先擒王。
他脚下连踏,速度如电,一只大手张开,朝着江平抓去:
“江指挥使,过来与咱家一起吧。”
江平不闪不避,只是背负着双手,看着海公公的眼神淡漠至极。
“放肆!”
一声清冷的低喝。
就见一只白皙如玉的手掌凭空出现,一个好似冰雪雕琢而成的人影凭空出现。
正是东。
她一掌对上海公公的掌力。
嘭!
一声闷响,海公公狂退十数步,一层冰霜通过他的手掌往身上蔓延而至,眨眼间,他的眉毛上都染上一层雪白的霜迹。
他脸色大变,没想到江平身边这个女人竟是如此厉害。
刚才他甚至连东怎么出现的都是后知后觉,直到那只手掌探出,他才感知到了东的气息。
轰!
头上冰山降临,体内寒气大冒。
海公公低骂一声,真气鼓动,尽力祛除寒气,同时一掌向天,一棵葵花开放,放出万丈光芒。
“葵花向日!”
弯腰扎马,一掌出,死死抵住了冰山,就像传说中那个擎天的力士。
轰隆隆!
气浪向四周荡去,发出轰隆隆的响声,东厂大营之人才后知后觉发现督主遇到袭击。
当然,这也说明这一切动作之快,实在令人反应不过来。
“谁敢放肆!”
“督主莫慌,属下来了!”
“上箭,破罡强弩准备!”
“住手!”
……
七嘴八舌间,东厂厂卫已经站好围杀阵型,各种军中武器取出,乌泱泱的一片人,足有上千之多,将中军大帐团团围住。
风吹起江平的衣袍,他淡定地一捋被风吹起的鬓角,配合着他的表情,灰白长发平添几分无情之意。
“都退下!”
他淡淡道。
唰唰唰!!
长刀出鞘,南镇抚司之人突然举刀对上同僚,一时间阵型大乱。
“都放下武器!”
“你特么先放!”
“老刘,上次去嫖还是老子请你的,你竟然对老子动刀?!”
“职责所在,大不了下次请你。”
“好,那老子要胸大的!”
哐啷!
嘈杂的声音中,混入了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嗯,无伤大雅。
徐正元走出大帐,神情还有些疲惫。
这些日子,江平不在,他这个北镇抚司指挥使要干的活就多多了。
昨天深夜才回营,刚刚睡下没多久,就听到外面的吵闹声。
“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吵得这么厉害?”
“禀告大人,督主被人劫持了。”
旁边一个小旗禀告道。
“不就是督主……什么?!”
徐正元如梦初醒,推开人群,身形一跃,就看到了场中央那个身形单薄,依稀有些熟悉的人影。
还有地上苦苦支撑的海督主。
此刻海公公半个身子已成了冰雕,在他头上,一座冰山虚影落下,另有三个好似天上仙女的宫装女子神情清冷,双掌贴合,凌空而立。
在她们掌下,正是那座镇压海公公的冰山。
“徐指挥使。”
有人朝他打招呼。
徐正元转头看去,发现此人正是东厂这几年招揽的高手,一个名叫龙韬的武道大宗师。
“怎么回事?!你们就看着督主被人打吗?”
徐正元低声嘶吼,但是自己也没有出手的意思。
连公公都被人打成这副模样,他就更不用说了。
但这不妨碍他把锅甩到别人头上。
龙韬摇摇头,指着场中那个单薄人影道:
“徐大人,那是江平江大人。”
“江平就能……”
想起江平带给他的伤害,徐正元声音一低道:
“大庭广众之下打公公了嘛,起码得没人的时候吧。”
龙韬面色一变,怀疑自己听错了。
“什么?”
“没事,我去找江大人说说,可能是误会了。让弟兄们别这么紧张,万一谁误伤了同僚,就唯他是问!”
徐正元想着早晚都得面对,交待一句后,眼睛一睁一闭,硬着头皮就走了上去。
他先是被江平的样子吓了一大跳。
几天前还风华正茂的翩翩少年,此刻竟变成了这般模样。
这到底是人性的丧失,还是道德的沦丧。
“江大人,这是发生了什么?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徐正元小心地说道。
明明在他感知中,江平的生机就好似风中烛火,一吹就灭,可正是如此,他反而感觉到危险。
特别是江平的眼神,淡漠无情,再无一丝之前的玩世不恭,令人望之发寒。
他心中一个激灵,根本不像海公公那样,还有试探之意。
在见识到江平的实力之后,他早就把以前的那点小心思全都丢的远远的了。
“没误会,海公公欠了我银子,我让他清醒清醒。”
江平眼神往下,看着徐正元道:
“徐指挥使,听说我受伤这些日子,你帮我干了不少原本属於我的活计,还得多谢你了。”
“应该的,应该的,都是卑职……都是我应该做的。”
徐正元差点脱口而出卑职,但想到自己和江平平级,又生生咽了回去。
“让大家都散了吧,难道你们就不怕海公公秋后算帐?”
江平似是无意中提醒道:
“公公今日这副丑态,我自是无所谓的,但你们呢?”
徐正元浑身一个激灵,想到海公公平时的为人,立马感激地看了一眼江平。
“散了都散了!”
徐正元大吼道:“督主和江指挥使切磋武艺,你们凑什么热闹?!都去干活!
没事做吗?那好,今天的休假取消!”
徐正元驱散开人群,刚才还拔刀相向的同僚此刻又亲近起来。
“早说了是在开玩笑。”
“江指挥使平时多好一个人,对我们这些小兵都是笑呵呵的,哪里会刺杀督主。”
“嘿,我早就知道。记住,你还欠我一次,我要胸大的!”
“玛德,又被你套路了,冲早娶了你姐!我要在你姐身上加倍还回来!”
“那我就告诉我姐,你这个未来姐夫带小舅子去找女人!”
……
人群散开,徐正元抹着汗走到江平身旁,又小心的看了一眼此刻被完全冻成冰雕的海公公,立马回头道:
“江大人,现在人都散了,你看是不是把督主他也……”
江平微微颌首道:
“解开他吧。”
一旁的东跟着点了点头,手掌一挥,天上的冰山跟着消散,而另外三姐妹也消失无踪。
但徐正元知道,这几人一定还在某处看着他们。
他再次敬畏地看了一眼江平。
果然这位江指挥使的实力之前只是露出冰山一角,一个能和魔君七夜结交之人,又岂是空有武力的泛泛之辈。
他就算不出手,可手下的人也足够镇压一切。
徐正元不是不知道江平重伤之事,毕竟天柱山之战的过程被那么多人见证,你一句我一句,大战过程就被凑了出来。
当然,该隐瞒的还是会隐瞒。
“哢嚓……”
冰层裂开,海公公破冰而出。
他看着江平,心中同样敬畏,还有一丝丝恐惧。
因为他发现,此刻实力捉摸不透的江平貌似更加危险了。
以前的他可不会这样一言不合就出手,多半是笑呵呵地跟他糊弄过去就行。
这是对他试探的回击吗?
海公公心中想到。
那也太激烈了吧?
不过此时他已然服软了。
就算被其他人看到他被江平吊打又怎么样,为了找回面子就把江平打一顿吗?
先不说打不打得过的问题,就是能打,他现在也不敢打了。
他怕自己打江平一巴掌,江平就敢当场杀了他。
“江……江老弟,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做。那一百万两银子,我回京之后,就算砸锅卖铁,也要还给你。”
海公公服软道。
江平却是突然展颜一笑,似乎恢复了之前的样子。
“公公说的什么话,我是那种讨债不要命的人嘛,我刚才就是跟你开个玩笑。
银子的事情不着急,我哪能看到公公为了一个玩笑般的赌注就砸锅卖铁呢。
公公可是我的上司,以后还得你多照顾呢。”
海公公心中一凛,暗暗叫苦,突然一点都不心疼银子了。
他发现自己似乎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
他要是欠了江平银子,以后江平想打他的时候,不就随时都有理由出手了。
偏偏他还无力反抗,根本就打不过啊。
还钱!
打死都要还钱!
海公公欲哭无泪,觉得受了伤之后的江平一点都不可爱了。
“不不!”
理清头绪的海公公连忙摇头道:
“江老弟,银子你一定要收,这是咱家欠你的,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咱家不是那种赖帐的人!”
“不,你不想还。”
江平看着海公公道。
海公公使劲摇头:“我想还,我一定要还。”
“公公,再考虑考虑。”
江平眼神又变得淡漠起来,连声调都有些冰冷。
海公公眼泪直往肚里吞,强颜欢笑道:
“江老弟,你说的做,咱家确实不想……还!”
造孽啊!
把以前那个阳光开朗的大男孩还给我!
“好好。”
江平此刻离着海公公有三步远,否则他还真想拍拍海公公的肩膀。
“现在咱们来讨论正事,公公,之前我昏迷的时候,你的人呢?”
江平脸色又突然变冷道:
“难道我这个指挥使在公公眼中就这么不重要,重伤垂死,却连个看望的人都没有。
没有我的命令,公公为何还要调动我麾下的南镇抚司?还把他们往最为危险的地方送?
公公是觉得我不行了,还是我这个指挥使的只是个摆设?”
“嗯?!”
海公公连连叫苦。
这个喜怒无常的江平实在太恐怖了,他根本猜不透江平想干什么。
虽然这会儿江平是想为手下人出气。
但海公公直觉此事绝不会简单,以江平的性格,他不会选择这么直接的方式。
今天把他打了,自己可不是什么大度的人。
可是……
他能怎么办?
面对这个分分锺就像要砍人的江平,海公公强笑道:
“江老弟,你可能是误会了,之前咱家派人去探望过你,可是都被人挡了回去。
咱家也念着你呢。
还有指派南镇抚司的人手,也是事急从权,逼不得已呀。
当时咱家联系不到你,可军情紧急,人手不足,咱家只能先行调动。
此事无情姑娘也是知晓和同意过的啊。
至於派你的人到危险之地,更是无稽之谈,咱家从来不知道有这回事发生,徐指挥使,你知道吗?”
海公公眼神看向徐正元。
徐正元心里嘀咕,不是你说危活累活交给南镇抚司嘛。
不过好在他知道这些话说了就是以后没得混了。
他连忙摇头否认:“不知道,卑职一直忙於北镇抚司的事务,根本连歇息的时间都没有。
这件事会不会是个巧合,所以才误会了?”
“巧合?”
海公公念叨两句,定下结论道:
“就是巧合!江老弟,都怪太凑巧了。
现在好了,你也回来了,南镇抚司的人也该交还到你手上。
从今往后,咱家可以向你保证,没有你的命令,我们绝不调动南镇抚司的一兵一卒。”
海公公内心叹息一声。
当上司当到他这个地步,可真是憋屈。
他可是权倾朝野内外的大太监,文武百官人人畏惧的阉党份子啊!
“好,多谢公公了。”
江平点点头,朝着东示意一眼,背负双手,转身离去,东默默跟上。
他今日来就是为了立威。
现在看来,效果不错。
……
见江平背影远去。
噗!
一口夹杂着冰渣的血液吐出,在地上发出嗤嗤的响声。
海公公身形一个踉跄,感概道:
“好厉害的寒气,原来天尊宫四尊使竟一直留在江平身边。”
“看来天尊对他的重视还要超乎咱家的想象。”
“败在她们手中,咱家不冤啊。”
他既然知道江平是天尊宫少尊主,天尊亲传,自然也知道天尊四侍的存在。
不过他这么说,也是在强行挽尊。
毕竟最厉害的东其实只出了一掌而已。
“督主,你没事吧?”
见海公公吐血,徐正元赶忙扶住他,表忠心道。
而这一上手,徐正元也是双手一颤,感觉到一股刺骨的寒意。
好厉害的寒气!
“没事。”
海公公抹了抹嘴唇上的血迹,随着真气运转过来,身体开始慢慢恢复。
“江平只是想给咱家一个教训,并无伤人之意,否则这会儿你就只能在床上看到咱家了。”
“督主没事就好,这江平实在太过放肆了,公公何不在陛下面前参他一本?”
徐正元很正常地下着眼药。
海公公却摇摇头道:“此事不急,一点小摩抆不会被陛下看在眼中,反而觉得咱家小肚鸡肠。
现在最要紧的是你赶紧去查探一下,江平性格为何转变如此巨大?
还有,他身体的伤势到底有多重?”
徐正元一愣:“我去吗?”
海公公瞟了他一眼,说道:
“不是你,难道要咱家亲自去不成?”
说着,他还安慰道:
“你尽管放心,你怎么说也是和他平级的指挥使,他顶多打你一顿,不会杀了你的。”
怎么感觉更危险了呢?
徐正元背后寒气一阵阵往外冒,但也不敢推辞,只道:
“督主放心,就交给卑职吧。”
反正查归查,能不能查出来那就只有鬼知道了。
他是打定主意不会在江平眼皮下溜达了。
……
“怎么样,刚才我的表演帅不帅?”
回去的路上,江平一扫之前的阴郁,对着东挤眉弄眼道:
“现在海公公一定疑神疑鬼,胆子都吓破了。玛德,敢趁我不在,欺负我的人,我不吓死他!”
东哑然失笑。
说起来,她之前都分不清江平是真是假了。
那种压抑着的绝望,似乎随时会像火山一样爆发出来的感觉,简直就像真的一样。
或许真的是真的。
东看了一眼哼着小曲的江平,满头苍白,精气神都像一个古稀老者。
她不由心下叹息。
“你这次变化这么大,他不会怀疑吗?”
“放心吧,我越是喜怒不定,他越不敢轻举妄动。我现在虚弱得要死,也就只能扮扮凶人了。
其实我本性纯良的啊。
以前我实力傍身,可以跟他们笑着玩,因为我不高兴了,我随时可以跟他们掀桌子。
可我现在若是不表现得凶神恶煞一点,他们就敢得寸进尺,然后把我手上的人和势力全都夺过去。
这年头,好人就是小孩都不怕的。”
江平感叹道。
“你说一个重伤垂危,没几年好活的家伙,临死前想疯狂一把,其他人是跟呢,还是冷眼看着我死?
只要他们对我退让一步,就会步步退让。
说不定,这一次我重伤之事还能成为我麾下势力的一个转机。
毕竟没人会和一个死人计较。
扮猪吃虎,扮虎吃猪!
虚虚实实,谁能看破?
等到几年以后,我再恢复,他们一定会很惊讶吧。
可惜,到时候,他们后悔也冲了。”
江平突然停下脚步,仰望苍穹,看着白云飘过蓝天。
“怎么突然就有一种自己成了幕后黑手,未来大反派的感觉呢?”
“不过也好,毕竟现在我的名声算是臭大街了吧。”
“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