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府虽然大乱,灰衣巷中却依然一片安静,喧闹一点都没有传出来。这样的深夜里,万家灯火已经熄灭,大多数人早已安然入梦。
空中的明月犹如一只巨大的魔眼,冷冷地注视着这一片魔军围困中却依然宁静的县城。
崇玄观一行人暂住的院落门窗紧闭,但里面却是灯火通明。各种消息传来,黄家人彻夜难眠。
三名长老坐了三张临时摆在上位的旧椅子,他们都是黄璐的爷爷、黄岐的父亲这一辈的黄氏兄弟,德高望重,代表了整个家族。
但黄璐的爷爷并不在其中。他早早抛下传承,便不知道哪里去了。黄岐出去云游之后,阵师一脉就只剩下黄璐一人。
如今依然固守崇玄观,坐在这太上长老位子上的,是老二、老三和老五。老五相对年轻,不过年届六十。老二、老三和老五都是七八十岁的老人,寿元将尽。
大堂中的杂物被腾开,黄岳跪在空出来的地上。老五厉声喝问:
“黄岳,你可知罪?”
黄岳将头往地上一磕,敲得咚咚直响,然后抬起头来,凛然正气地说:“晚辈不知!”
一阵咯咯吱吱的响声传来。老五心中愤怒异常,竟然连座椅的扶手都被他捏裂了。
“你家大伯就只剩下这一个孙女,你不和任何长辈商议就擅自将她骗到曲连侯府嫁给林世虎,你说你不知道犯了何罪?”
黄岳抬头正视五叔:“事从权急,来不及请示长辈,此事确实是我擅自所办!五叔若觉得不妥,我现在立刻去曲连侯府讨人,就是拚上这条命,我也会把璐儿讨回来!”
三名长老都有些面面相觑。婚书签了,聘礼收了,人都送进洞房了,现在去要人?那可是曲连侯府,他们拚了全观之力也未必能进得去。
而且就算林府同意退婚,得罪了林家,他们从此哪里有立足之地?就算是真的把黄璐给领了回来,如今举世皆知黄璐嫁了林世虎,将来还有谁敢娶?
老五平日里对黄璐最是照顾,深知这个孙女的性情。让她莫名其妙地嫁人,那比杀了她还难受。然而此时木已成舟,再也无法可想。他也只能将一腔怒火都发泄到黄岳身上。
“来人,给我家法伺候!”老五盛怒不已,恨不得将这个黄岳打得半死。
几个黄氏子孙拿着棍棒过来。他们其中有些平时和黄璐交好的,对这个人也是恨之入骨。
黄岳大叫道:“长辈要罚,晚辈我心甘情愿领棍子。只是我有话要说,不吐不快!”
老大摆了摆手,冷冷地说:“事已至此,先听他说完再打不冲。”
黄岳的黑脸反射着飘摇的灯,发出一闪一闪的油光。他毫无惧意,两道竖眉飞舞,大声说道:“如今崇玄观道场已毁,魔军横行,除了几车米粮,百余两银子,我观还剩下何物?若是没有如今林家让我们在灰衣巷安顿,我等如今应当所往何处?”
他这话一说,众人都有一些凛然寒意涌上心头。尤其是说道银子只剩下百余两。他们可是有五六十人要吃喝拉撒,更还打算要重建道场。钱没了,地没了,怎么办?
如果不是林家给他们一个暂时安顿之地,他们现在在哪里?
现在曲连县人满为患,他们恐怕也只能流落街头。树倒猢狲散,很快崇玄观除了几个老头之外,也将不复存在。
黄岳更是加了一句:“如此下去,道统何存?”
三名长老都一时木然。
对他们来说,任何东西都在其次,只有道统是万年不改的中心。黄家崇玄观虽然不大,道统也传承了这么多年。如果在他们手里断掉,那可真是家族之中最大的罪人。 默然了一会,老五打破了沉寂:“今日只说你擅自嫁黄璐之事。璐儿虽然是你晚辈,但毕竟也是掌门之尊,你不知会她本人,也不和长辈商议就擅自做主,此乃以下犯上,说是欺师灭祖也不为过!”
黄岳立刻回道:“敢问几位叔伯,以黄璐的性情,此事若与她商议,她会应承否?”
众人都默然,谁都知道黄璐这个娇纵的性格,不管是不是她想嫁的人,只要你逼着她嫁,她就是誓死也不会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