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 第一章 夫君
我死了以后一直在想,好歹我也是「京城第一媚」,却死在荒郊河面成了孤魂野鬼,还是看不见东西的散魂水鬼,着实不够体面。
前些日子我和朝廷右都御史大人家的小公子好上了,介於我的出身和过去,他那吏人老爹死活不让我们在一起,他那闺秀老娘上个月抹了三次脖子。终於他破釜沉舟携金山银山与我私奔,重演杜十娘的传奇。我们在河岸边重逢,又迅速在新出炉的木船篷子里风月情浓,御史公子望着我的眼神情深脉脉,正捧着我的脸蛋想啃几下,我却在这种时候很不应景地嗝屁了。
这一回他父母不作美,跟我之前的罪行脱不开干系。
倘或和御史公子在船篷子里拜的天地作了数,他便是我第三任夫君。至於前两个么,以百姓的说法来看便是都被我克死了。
最糟糕的是,御史公子对着我的屍体啃了半天,突然意识到自己啃的是个死人,也跟着受惊过度而含惊九泉。於是是我嫁几夫死几夫,不仅克夫命发挥到了极致,最后连自己的小命也赔进去,顺理成章地从京城第一媚变成了荒城第一鬼。
至於我是怎么死的,这问题很是巧妙。都说□无情戏子无义,我在青楼里混了有些年,还是个唱戏的,是故无情无义。所以就算不守寡,也没人会把我浸猪笼。但人在做鬼在看,和御史公子亲亲我我的时候,我透过船篷的缝儿看见了一道黑影,大半夜的瞅着也不真切,只知道它在水面上飘了一下。刚睁大眼想看清楚,那道影子就直接朝船篷缝儿的方向飘过来。然后细缝骤然被东西绷开,撑出一双美眸。
那双眼承载着夜空星子的光,形状很是好看,却是幽绿色。看见这么一双眼和白森森的皮肤,常人只会觉得渗得慌,我却觉得这眼楮在哪里看过。
还没来得及多想,那细缝就完全被打开,一张死人脸挤了进来。
我和那死人脸对视了很久,不由感慨︰姑奶奶果真是个棺材座子,前夫死去后两年我才开始自己的第三春,他就迫不及待地出来索命了。
与此同时,御史公子搂着我的腰,满眼柔情地拨了拨我的下巴︰「媚娘,你为何不看我?」
眼见他的嘴就要凑过来,一道黑影穿透船篷停在我的身边。御史公子好像什么都看不到,我却有被鬼压身的禁锢感︰「你有看到什么东西么?」
「我什么都看不到,我的眼中只有媚娘你。」
我相信他是真的什么都看不到。因为那个黑影已经垂下脑袋瓜子,对着我的鼻口轻轻吹了一口气……
再此恢复意识的时候,我已离开船篷,漂浮在河面上。
不知是否过了太久,河面和我之前看到的不大一样。不仅的水面上泛着粼粼的白色幽光,上面还有成百上千个若隐若现的透明人影。他们提着黄澄澄的灯笼在水面晃动,时而还会穿透经过的船只。每次穿透船只的时候,都有船客在雾气中抱怨天气好冷风好大,然后拉紧船篷,加快航行速度。
唯独我和御史公子的木船静静飘在河面,透着幽微的烛光,像是浮屍一样随波逐流。
如此灵异的现象让我怀疑自己身在梦中。但刚一回头,就看到站在旁边玉树临风的白衣公子。
我和他大眼小眼对视了半晌,终於憋出一句话︰「你是人是鬼?」
他相当不合形象地瞪了我一眼︰「你说呢?」
这神形比我最后一次见他生龙活虎得多,眼楮也不绿了,看样子不是鬼。但我亲自帮他入殓下葬,也不该是人。
兴许是梦罢。
不论如何,天人两隔二载我多少都有些挂念他。我深情地望着他,眼中满是泪花︰「夫君,两年来,你不曾出现在我的梦中。如今你终於舍得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