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丝鬼支支吾吾道︰「不知道……」
「那这些信算什么?」我把他父亲的家书拿出来,「他给你写这么多信,你一封都没回?」
「岳父那边总有事要我帮忙,我根本抽不出身啊。」
「你岳父重要还是你爹重要?」
「半子之谊,岂不与父子之情同样重要?」青丝鬼相当理直气壮,「何况我爹他找我根本没有事,不过是回去逛逛农田吃吃野味罢了。提督大人,我已经成亲有了新家,不能一直往老家跑啊。」
「那你为何不回信,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病逝?」
青丝鬼愣了愣,提高音量道︰「那我该怎么做?现在他已经在咒我了,你看我不仅被他害死,现在还被他化的鬼树死缠不放,这种下场够了吧?还要在这里待多久才算还了债!」
「这棵树不是你爹。」花子箫抬眼看了看繁茂的树枝,「它只是在替你爹打抱不平而已。实际上你爹早就下了十八层地狱。」
「……十八层地狱?为什么?」
「该下十八层地狱的人是你,他是在代你受刑。你被鬼树缠在这里只是闲着,他在冰山地狱中却饱受酷刑。应该知足了。」花子箫转头对我道,「东方姑娘,我们回去。」
我们刚走几步,青丝鬼就在后面大叫道︰「等等,等等啊……我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里?」
花子箫头也没回地答道︰「等这棵树消了气,大概就会放你走罢。」
一起进了城,我苦笑︰「到这种时候,他竟然挂念的还是自己的事,根本没想到自己亲爹。」
「父心在子,子心在外。这样的人多了去。」
我又回头看了看那颗死死缠着青丝鬼的树,叹了一声︰「老赵把树拔了卖掉,树丝毫不计较,还为他报仇。树且有情重义,人心却凉薄如灰。」
花子箫看了我一眼,只是垂目笑了一下,许久才简单地答道︰「或许吧。」
「又提烦心事了。」我笑道,「今天的事还要多谢花公子了。现在有空么,到我那里坐一坐?」
「好。不过你等我一下,我去去就来。」
花子箫拎着一个包裹进入了路边荒废的小屋。我在门外等了一会儿,一时好奇,就推开门缝往里瞥了一眼。
屋里的妙龄女子把包裹放在桌上打开,露出了里面软软的红衣美人皮。她把双手放在后颈上,轻轻拉了一下,脸皮松动,露出一截白色的后脑骨。
我闭着眼,转过身不再看里面。
过了大约半盏茶的时间,花子箫推开门。他如云的长发顺着红衣滑落,黑眸流转,朝我微微一笑︰「东方姑娘,我们走吧。」
所谓倾城的容貌只能如此了。
可是脑中一片混乱后,我说出口的却是︰「我才想起家中有事,可能今天没法招待花公子。」
花子箫怔了怔,道︰「原来如此,碰巧我也有些事要做。那改日再登门拜访。」
我的声音有些虚飘︰「好。」
花子箫向来彬彬有礼,连笑容都疏冷淡漠,我时常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这一回我不小心看见了他提着包裹系带的手。他似乎握得很紧,指节微微发白。但脸上却没有丝毫波澜起伏,他对我淡淡地笑道︰「今日暂且别过。」
按照之前的约定,杨云次日下午会到停云阁看我。我起床很早,监督小厮和丫鬟们把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亲自下厨洗菜做饭,请颜姬帮忙把碗筷摆好。
原本在厨房里乐呵呵地切菜,还哼着小曲儿心情正舒畅,身边却突然多了条影子。我吓得差点用菜刀斩了手︰「大爷,无常爷,祖爷爷,下次不要这样一声不吭地冒出来好不好!」
谢必安像没听见我说的话,只是认真地拿起我正准备切的土豆︰「你……居然会做饭?」
「好歹我也成过亲,这很平常。」
「你不是坐在家里玩玩珠宝玉器买买绫罗绸缎的大小姐么,如何会做饭?」
「必安,你这样轻视我就不好了。」我有些无力地接过土豆,「我到底做了什么错事,才给你这种印象?」
「手。」
我疑惑地看着他。
「上次我给你包紮的时候注意到的,你长了一双很像什么都不会做的手。」
我看了看自己的手,挺正常,没缺了指头少了骨。正不解想多问问,却一联想到他前面说的话。
难道他的意思是,手很漂亮,所以看上去像不会干活的……?
当然这已是不解之谜,因为很快颜姬也进来了。他飞快跑过来严肃道︰「告诉我,你把东方媚藏哪里去了,你是画皮鬼对不对?」
我呆滞︰「什么意思?」
「确实难以置信。」谢必安咂咂嘴,「娘子竟是个三从四德的贤妻,长成这样实在有些吃亏。」
听见「贤妻」二字,忽然想起以前杨云也曾对我说过类似的话,忍不住垂下脑袋喜滋滋地切菜。
「啧啧,那杨云到底哪里吸引你了,居然被他迷成这样。」颜姬勾着脑袋看我,细长的眼眯了起来。
其实这个问题也难倒我了。人的感情很复杂,是否喜欢一个人很多时候都可以模棱两可飘摇不定,唯独杨云,在第一次见他时就觉得很心动,甚至有着淡淡的心痛。
出了厨房,发现杨云已经在玄关等候。我一路拉着他的袖子进来,帮他把外套脱了,兴致勃勃地把所有的菜都一道道亲自端上来,为他盛好汤以后道︰「今天辛苦了,多吃一点吧。」
「嗯。」杨云笑着喝了一口汤。
我绕到他身后帮他捏肩︰「菜还合胃口吗?」
「嗯,汤很好喝。」
听见他一如既往温柔的声音,心也因为雀跃怦怦乱跳起来。旁边的谢必安和颜姬从头到尾看着我的一举一动,完全傻了眼。
我觉得他们实在有点大惊小怪,只专心投入在为夫君的捏肩大业中,直到颜姬一口汤喷出来︰「这是什么东西,怎么会是这种味道?」
「这是鸡汤啊。」我傻眼了,喝了一口杨云的汤,「这不挺好的么。」
谢必安也尝了一口,用手背按住了嘴唇,脸色发白︰「娘子,你……没味觉吗?」
「你们在说什么,我为夫君做了那么多年汤他都觉得不错,怎么到你们口中就变成了……」我又喝了一口汤,「夫君,你觉得这味道如何?」
杨云微笑道︰「我很喜欢。」
颜姬愕然︰「杨王,你确定自己的味觉没问题吗?这……这实在超出常人……」
我刚想争辩,忽然意识到有一次做饭给老爹后,老爹重病一场,此后无论我做什么菜他和老娘都是以各种理由推脱拒吃。难道……
「不行,我得让少卿来监定一下。」我站起来,「少卿呢?」
颜姬道︰「他没告诉你他去了哪里?」
谢必安喝了几口浓茶,脸色苍白地扶着额︰「小王爷受情伤重创,说是去转世投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