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1 / 2)

奈何 天籁纸鸢 3491 字 2个月前

奈何 第十二章 碧烟(一)

春夜短,幽梦断。

环顾四周,窗外丁香吐艳,水灯如雾,房仍是那间房,床仍是那张床,窑茶杯仍留着六安瓜片的茶垢,可身边却早已空无一人。桌上的炉瓶三事楚楚有致。唯一不同的,是顺着窗花落下的满桌花瓣。

身体仍有不适,但我还是穿好衣服起来,一个人去了侧厅,准备用早膳。刚一跨入门,却看见谢必安和汤少卿坐在餐桌旁用餐,往餐盘里两个碗里舀粥的,是早已穿戴好的花子箫。

一见我进来了,花子箫微微愕然地看了我一眼,看了一眼碗里的粥,对我欲言又止,又对另外两人道︰「那我先回房了。」

「好。」少卿大口喝着粥,随口答道。

谢必安看了我一眼,又笑着用汤勺拨了拨粥︰「花公子,你这么做就不对了。娘子刚一来你就叫走,会不会太失礼了?而且我知道你一个人可以吃两碗,但她刚起来,你是不是应该先给她一碗?」

花子箫这才把碗放下,坐在桌旁。我在他旁边坐下,满脑子都是昨夜春宵一度的回忆,饭也吃得很是走神。花子箫也一直埋头吃饭,并不多言。他虽然性情温润如玉,却很少如此拘谨。谢必安那双细长眼朝我们扫来扫去,弄得我更紧张了。

整个用膳过程是悄无声息,唯一的声音,便是少卿对食物的点评——倘若目光也能变成刀子,那还有谢必安眼刀唰唰唰的飞射声。

饭后,少卿一如既往地在我身上蹭了一下才离开。

谢必安站起来,也准备去当差了。

「掩耳盗铃不妥。」他用哭丧棒敲了敲手心,嘴角有一丝意味深长的笑,「不妥。」

本想只有我和花子箫,气氛会变得更僵。但他指了指我的空碗,温言道︰「娘子,我再给你盛一碗?」

「哦,好。」我把碗递给他。

他去盛了汤,又重新回到我身边坐下︰「待你吃完,我也出去有事。」

听见他这么说,我心里又是咯 一声,想起了上一次被他丢在家里等一天的事。但还是没多话,只笑着点点头,飞快喝完碗里的粥,然后起身打算送他出门。

「我房门没锁,若是无聊,可以到我房间里看书、作画或抚琴。」他也跟着站起来,「媚媚,不用送我出去了,我会尽早回来。」

「好。」

心情稍微好些了,但他走了以后,心里还是有一阵难言的空落。

招呼下人打点了一下家中琐事,我到他房里去,看了一个时辰的书,把他的筝放在桌上,将双手放上去。

窗外一片桃红锦绣,繁花落满弦头。我单手弹起了那首梦中熟悉的曲子,因为不够熟悉,还是有几个错音,弹得也很小声。

停了一会儿,刚继续了又一个音,忽然,另一只年轻男子的手也放在了琴上。

我吓了一跳,抬头却正巧对上花子箫的目光。

「怎么……你这才出去多久?」

「因为很想念媚媚,所以早些回来了。」他对我,依旧很是相敬如宾。但每一个字都让我心如乱麻。

「把这首曲子弹完吧。」

我点点头,顺着他指尖优雅的动作,缓缓拨动琴弦。

琴声切切,万顷如水。昵昵情意,碧落天高。

他另一只手握住我放在桌上的手。直至一曲终了,他弹琴的手也覆住了我的手,收回了胳膊,拦腰抱住我,把我整个人都禁锢在他的怀中。

红窗像是方形的画框,把满园桃李春色图裱了起来。

我低声道︰「子箫。」

「嗯。」也不知是否拥抱太过用力,他似乎不想多言。

而我也说不出心中所想。

只是觉得落花无尽凄凉,更不愿意再多喜欢他一分。

因为直至这一刻,我忽然发现,无间地狱那些血腥恶心的场景,也不那么恐怖了。而这种想法本身,却最令人害怕。

晚上,路过谢必安的卧房。知道他一向睡得早,我特意放轻了脚步。但还没从门前走过,已听见里面传来了一声大喊。

我赶紧推开门,进去看发生了什么状况。谁知前脚刚一迈进门,必安已飞速坐起来,在床铺周围摸索,一把捞过床头的哭丧棒,抱在怀里,彷佛抱孩子般谨慎,微弓着背,背脊颤抖。他情绪不稳,居然一直没留意到我进房。{Shukeju coM}看小说就去……书_客@居!直到我走过去,轻拍了他的肩,他才抬起头,惶然地看着我。

「必安……你,你还好吧?」我小声道。

必安怔忪片刻,恢复了往日的淡然︰「无妨,不过做了个噩梦。」

他大梦初醒,吁了一口气,又把哭丧棒放回枕旁,轻咳了两声,丝毫不觉尴尬︰「我还道你和花公子似水如鱼一条藤儿,几天内不大会分开了。这么晚了还在这里晃悠,不想他?」

本想安慰的话都被他硬堵了回去。

「你没事就好,我先回去歇着了。」

「娘子。」

听他继续说话,我停了下来。他又道︰「曾有人献楚庄王一名琴,名『绕梁』。得到『绕梁』后,他便不理朝政,把国事家事都抛在了脑后。幸而他的妃子樊姬及时劝阻,说夏桀酷爱�喜之色,而后国破家亡。楚庄王如梦初醒,命人毁琴。」

说到这,他抬眼看了看我︰「楚庄王与『绕梁』,你比较想成为哪一个?」

我笑道︰「这问题问得奇了,任谁选,都会选楚庄王吧?」

必安亦浅浅一笑︰「言之有理。」

听他说了那么一通胡话,我还道他是有心事。直到半个时辰后,颜姬发现他病倒在门前,把我们所有人都闹了起来,我才知道,他那一出,完全是因烧糊涂了。

打头一回知道,原来鬼也是可以发烧的。下人们忙里忙外为必安熬药煲汤,我、颜姬、少卿还有子箫在旁边照应。

我拧了一把毛巾,盖在必安额上。他却猛地握住我的手,把我吓了一跳。

「碧烟,碧烟……」他痛苦地呻吟着,眉头皱成深深的川字,「碧烟……碧烟……」

这下我可糊涂了,转眼看了看身后的颜姬和花子箫,颜姬和少卿摇摇脑袋表示不解,花子箫只是沉默地望着我们。

丢了差事的是我,他们还有事要忙。於是,我把他们俩打发出去,自己留下来照顾必安。必安昏昏沉沉睡了一整天,碧烟这俩字起码也叫了有千百次。但除了这个,他也没说别的。

傍晚时分,他的烧退了一些,才完全沉睡过去。我去招呼厨子备膳,一路问家丁丫鬟们是否知道何为碧烟,大家都摇头说不知。直到我连厨子也都问了个遍,花府过来帮衬的老家丁才说道︰「东方姑娘,这问题你别问了,没人会回答的。」

我立即掉过头去︰「为什么?」

「这话我可不敢说,你若真想知道,每个月初一和十五清晨到幽都北门候着,会有一个雕空紫檀板的马车罩着藏青幔子小停片刻,那商家必然不知你弃官了,你可用提督的身份去盘查他车里的货,多半能问出点名堂。」

凑巧三天后便是十五,经过我三日照料,必安的病也好得差不多了。我便按那家丁说的,换好提督的衣裳,去了北门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