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小树走了,在老笔斋的不远处等。老笔斋又剩下了相互依偎的两个人,一个老板兼书法家,一个打杂兼侍女,从老笔斋开业,生意就没有好过。
字画一张没卖,卖出的只有少许的纸张和墨锭,照这样下去,就算没有房租,老笔斋也冲早关门大吉。
宁缺从柴堆里抽出那把样式普通的刀,从箱子里找出那把黄杨硬木弓和箭筒,从粗陋青瓷缸里拣起大黑伞用旧布层层包裹,然后全部系在了背上,接着他在箱子底部摸了半天,摸出一块不知多久没洗过的黑色口罩。
仔细穿好贴身的软甲,外面套了件压箱底的旧年短袖箭袍,把头发散开重新系成月轮国人常见的样式,用黑色口罩遮住大半张脸,宁缺对着铜镜仔细端详半天,确认没有什么漏洞,走到小厨房外探头向里面说道:
“我走了。”
桑桑在收拾厨灶,洗涮锅碗和笔砚,小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柳细般细长的眸子里隐约有些孩子气的烦躁,以至於她的动作比平时都大。
宁缺楞了片刻,随后明白了桑桑生气了,这个小侍女是憨,但她毕竟不是笨,宁缺是她的依靠,是她的少爷,也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宁缺温和的解释道:
“能挣些银子总是好的,而且我看那家伙应该很有背景,给对方一个人情,将来我也用得上。”
啪的一声,桑桑将抹布重重摔到灶沿上,端着沉重的铁锅自去倒脏水,小丫头腰身一扭,竟是当做没看见他这人,没听到他的解释。
宁缺揉揉蹙起的眉心,沉默片刻后说道:
“小黑子那个白痴随随便便丢了一句话就嗝屁,我就算想推托也没办法跑到冥界去找他,那么今夜算是替他还帐。”
说完这话,他不再理会小桑桑的小情绪,直接出了后宅走入前方的店铺。
春风亭老朝身为长安第一大帮鱼龙帮的帮主,在江湖上飘荡经年,不知见过多少奇人异类,他知道老笔斋的少年老板肯定也是奇人之一,早有思想准备,但此时看见宁缺这身打扮,依然忍不住感到一丝诧异。
他看着宁缺身后那根被破布裹成粗棍子般的神秘物事,微微苦笑说道:
“看你这身打扮不像是去杀人,倒像是欠了赌债准备连夜逃家的破落户,你莫非打算把所有家当都背在身上?”
“我只背了一把刀,你就知足吧。”
宁缺走到他身旁,看了一眼临四十巷里的风雨,注意到长巷两头并没有人影,忍不住皱眉说道:
“希望你的兄弟里没内奸,希望你的兄弟们能把这条巷子看好,我可不希望跟着你风萧萧去杀人的画面明儿就变成长安府里的索图。”
春风亭老朝低头看了一眼遮住少年大半张脸的黑色口罩,微笑说道:
“其实不用这般谨慎,如果过了今夜你我二人还活着,那么今后只要你不触犯唐律,为非作歹,这座长安城甚至整个大唐帝国都不会有人再敢来找你麻烦。”
宁缺的谨慎是有原因的,他不想这么快出名,出了名就意味着会被无数双眼睛盯着,日后行事也无法放开手脚了。
朝小树的话很嚣张,跋扈,有种霸气侧漏的感觉,也让宁缺意识到,鱼龙帮的后台绝对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