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杀了严肃卿,残存不多的理智让他知道必须尽快离开这里,官府已经被惊动,如果稍后长安城出动羽林军,那他就只有死路一条。
令他没有想到的是严肃卿不但是一个修士,更是一个大剑师,如果不是他气山雪海不通,严肃卿轻敌,此时,他已经是一具冰冷的屍体了。
严肃卿是死了,死在了他的刀下,可他能不能活,仍是未知数,以普通人击杀一位大剑师,哪怕是大剑师轻敌,他也付出极为惨痛的代价。
宁缺奔跑在夜色里,奔跑在大街上,不时抬起右臂抹掉下颌处的血水,他眼眸里的光泽越来越黯淡,露在口罩外的眉眼皱得越来越紧,
显得非常痛苦。他的视线越来越模糊,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他的脚步越来越虚浮缓慢,他只记得自己应该奔跑,跑的越远越好。
口罩边缘滴落的血水可以被臂袖抆去,身上那无数道剑口渗出的血水则是缓慢地流到了大黑伞上,被那粘稠油腻的黑伞面缓缓吸附再缓缓释出,缓慢地向地面滴落,然后在地面上绽开一粒极小的血花,润进石缝之间。
尚未至晨,便有晨风起,拂动不知谁家檐下晾晒的衣裳,吹得朱雀大街远处高耸入云的龙云旗猎猎作响,晨风中的脚步声和淡淡血腥味,融在一处,渐渐惊醒了隐藏在千年石缝间的某些生命。
大唐长安城宽敞笔直的朱雀大街,忽然间变成一条漫漫无尽头的地狱火道,宁缺觉得自己的双脚仿佛踩在极为滚烫的烧红卵石之上,每步踏下时鞋底便会被烧穿,那些蓬然而起的火苗瞬间蔓延烧掉他的血肉,烧枯他的白骨, 异常痛苦。
他还在奔跑,踏了一步一步又一步,每一步都感觉是那样的痛苦,每一步都觉得自己的的脚便被无数把刀同时砍成了肉泥。
忽然间他身体忽然僵在了原地,痛苦地捂住了胸口!
他感觉仿佛有一把无形的长矛从极高的夜空里落了下来,破开他的肉骨腑脏,直接贯穿他的身躯,把他狠狠钉在了地面!
来自朱雀大街地面火灼痛苦瞬间消失,因为和胸口处传来的那股痛苦,那股仿佛要撕裂一切,毁灭一切的痛苦相比,世间任何苦楚都不值一提。
宁缺眉头痛苦地蹙了起来,看着空无一物的胸口,看着已经变形成某种弯曲甬道的大街,看着与真实没有任何关系的长安城,发现眼中所有事物都有无数个影子,真实的虚妄的伪造的解构的影子,而他的人就站在这些事物的实虚幻影之间。
刻在御道中央的朱雀绘像,深刻入石,承载着大唐帝国逾千年的岁月,不知迎来了多少位意气风发的新晋君王,不知送走了多少位最终未能战胜时间的苍老雄主,它那不怒而威的两个眸子永远是那般平静,不曾动容过一瞬。
此时朱雀绘像的眸子依旧威严如常,然而它头顶那三根华美难以比喻的顶翅右方那根却缓缓挑了起来,竟似要破开石面进入真实的世界!
朱雀大街青石板上散落的血滴小花也开始被蒸发,被净化,一朵朵消失於无形,石缝间极平极浅的血水更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蒸发消失。
烈火无形,高温无感,看不到的灼热气息仿佛能够焚化世间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