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於这个年代的战争来说,有百姓民夫裹挟在攻城队伍中并不奇怪。
拉来的民夫常被作为炮灰之用,强令推动攻城器械,而真正的攻城兵士则持盾跟在后面,等这些民夫被尽数射杀后再换上正式的兵士,往往这时攻城器械已极为靠近城门、足以发挥最大威力了。
以这种方法能极大地减少正式兵士的折损,也是战场上一些手段残忍的“义军”常用的手段。
但这次不一样,被强拉上来的不是壮年男子,而是大批老弱妇孺!手无寸铁的老弱妇孺!当中还有哇哇哭着的婴孩幼儿!
这不是打仗,而是赤果果的屠杀!
“不想死的快走!”
这千余百姓后面全是举起弓弩、手持圆盾短刀云梯的李阀兵士,不断驱赶着百姓们向着关城关方向前进。
“去他娘的,李世民你还要不要脸了!”看着这一幕,胜城关的城头之上,寇仲气得直咬牙大骂。
他身边的一众将士也齐声怒骂,义愤填膺。
驱赶老弱妇孺在前面开路,以此来借机攻城,往往只有那些凶顽暴戾的异族才做得出来,没想到向来以仁义之师自居的李世民,居然也做出这样的举动。
这可都是汉人同胞!而且全是川州与随州交界处的老百姓!
而在远外的李阀大营、中军指挥高台之上,李世民则神色阴冷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嘴角现出冷笑。
他原本并不想做出这样失民心之事。
但连续二十日攻城未克,反倒让他麾下精锐的天策军伤亡不轻。
他此次带来的大军号称五万多人,但当中一万余是强行拉来服役的民夫,余下的四万人才是真正训练有素的天策军。
这四万天策军是他立足李阀的根本,每一个兵士都是他花了无数心血和金钱才训练出来的。
虽然现在他手中真正的一万精锐雄师并没参与攻城战,阵亡的只是次一等的辅兵,可这些天策军的辅兵,放到寻常义军队伍里,都可堪称是精锐!
现在这些次一等的辅兵,却在这大半个月的攻城战之中折损伤亡了近六千人!
而据在山峰之上观察的大宗师回报,这些天来少帅军的死伤顶多一千多,决不超过两千!
虽说少帅军占了地形与守备方的优势,又有那神秘的防护大阵在,可这样的伤亡交换比实在让李世民惊怒交集,心疼异常。
而且寇仲带来的少帅军精锐有五千人,李世民估计真要击退寇仲的少帅军,占领胜城关,己方还得再付出六七千人的代价。
那可是三成的折损!对於不过四万人的天策军来说足以伤筋动骨了,这还没算攻入随州后可能发生的激烈战斗。
到时哪怕杀到梁都城下,自己手中的天策军实力大损,又有什么资本和大哥李建成抢夺攻占梁都的战功、以进一步提升自己在李阀中的威望?
思前想后,李世民终於决定撕下伪善的面具,不惜令名声受损,也要将四周村落里抓来的老弱百姓驱赶在前,作为攻城先锋。
少帅军向来以爱护百姓自居,看他们怎么能对这些老弱妇孺下杀手!
一旦他们不敢放箭,那己方的攻城器械和兵士就能直接推到城下,一鼓作气攻入胜城关中。
若是寇仲为了“顾全大局”,下命射下这些老弱妇孺,那自己就可以揭穿他的嘴脸,让原本就因为屠杀百姓而军心动荡的少帅军心生茫然,再无战意,如此一来更容易攻下这座雄关!
这根本就是进退两难的选择,寇仲,看如你究竟如何决择!
李世军冷冷地将手一挥,李阀阵营中擂动的战鼓声更加响彻四野。
前面攻城的李阀兵士加速驱赶老弱妇孺百姓往前,后面则是跟进的投石车、挡箭车、以及专门冲撞城墙城门的擂木战车“破城锤”,还有以千人为阵,以严整形排列,缓步推进的数千兵士。
负责策应的千余铁甲游骑分布两翼,也在虎视眈眈,一旦少帅军敢开城门,就扑过去将之绞杀。
……
胜城关老隘城头之上的一众少帅军将士你眼望我眼,脸色都难看至极。
此时,哭喊着的老弱百姓们正在跌跌撞撞地靠近,很快就要抵达箭程范围了,后面则是大批狡猾地以百姓为挡箭牌、还举着圆盾躲躲闪闪的李阀兵士。
老弱妇孺们但凡有走得慢点的,便被李阀兵士毫不留情地以箭射杀,或者以刀砍杀,逼得他们不得不加快脚步,朝着胜城关隘冲来。
一时间哭声震天,不少人哭着边跑边大声哀求道:“各位少帅军的军爷们,咱们都是附近的乡里百姓,求你们救我们一条生路!”
听着熟悉的乡音,众将士明明已弯弓搭箭,却谁也松不开弦。
一员将领焦急地问寇仲:“少帅,怎么办?”
寇仲咬得牙都要碎了,他恨声道:“李阀不仁,我们不能不义,我们少帅军既是为百姓而战,这时若是屠杀这些无辜百姓,与李阀何异!开城门,我带五百人去救他们,能救一个得一个,你们在这里守城……”
众人都是一惊,寇仲身系整个胜城关隘的安危,若是他出了什么意外,这胜城关不攻自破。
马上有几个将领抢上前道:“少帅请在此坐镇,我们去救百姓!我们都是少帅军的一员,此事我们义不容辞!”
其实人人都知道这下出城去几乎是十死无生,但也明白只有这样的应对方法,才能避免少帅军向着百姓们放箭、避免损伤少帅军的军心士气。
只要他们这五百人拚了命,哪怕救不回一个百姓,也足以鼓舞全城的士气,让剩下的少帅军与李阀不死不休地战斗到底,给李世民大军以最大的杀伤,达到此次战斗的战略目标!
寇仲哪里不明白众将的心思,他虎目含泪,慨然道:“我去!我武功最高,我出城去还有一些把握能回来!你们都是少帅军的中坚栋梁,不能没在此地!目前情况紧急,就这样定了!”
“少帅……”众将双眼热泪滚动,正还要再争取,忽然听到有一个青年男子道:“都不用争了,我去,我一个人去就行,仲少,守城就交给你了。”
众人大感愕然,回头才发现一个相貌俊逸的青年男子不知何时已立在众人身边,他一身银色轻甲,深红色的披风迎风飞舞,绰然而立间,自有一番顶天立地的威势。
寇仲已惊喜地“啊”了声,一手揽住那青年男子的肩膀:“楚兄?你什么时候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