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号一声,眼看着头领吃了亏,小船里的五个汉子蜂拥而上,一并手持利刃冲向三个孩子,这几个毛贼哪里是小英雄的对手?只几下就纷纷被掀下水去。
其中一个水贼狼狈地爬上小船,从小船上摸出一个小棒子,抆着火石,将它点燃,火球“哧”的一声冲天而起,“砰、砰、砰”接连三声在半空中炸开。
只转眸之间,由山岬处飘过一人,奇的是这人即未驾舟,也未撑筏,只凭两手轮动一柄双头长桨,左右划动,脚下踏着的一叶竹板,似电光流影飞驰而来。
眼看着离官船只有几丈远,他飞身跃起,在空中团身翻转,顺势收起竹板,稳稳地立在船头。
来人身后扣着一顶斗笠,瘦瘦的高个子,宽脑门宽下颌,白净的一张脸上仙鹤眉柳叶眼,全身渔夫打扮。
小船上的劫匪齐声叫着:“大寨主,这几个娃娃武艺好生高强,你要多加小心罗。”
这时从湖里钻出一人,浑身是水,手里提着钢叉,气急败坏地破口大骂道:“奶奶地,今天真是阴沟里翻了船,看我怎么收拾你们几个小兔崽子。”
这黑汉看到船头的男子,难为情地咧嘴一笑,“大哥,怎么把你也招呼来了?杀鸡焉用宰牛刀啊。”说着话,他跳上官船抡动钢叉直奔三个孩子。
德儿、励儿合力敌住黑汉,未让他占得上风。
这大寨主看了几招显出极不耐烦,拔出两柄短匕首,身如陀螺旋入阵中,俗话说一寸短一寸巧,这匕首的招式简练精密,适於船上贴身紧逼,忙得励儿手忙脚乱,一招失手撒枪倒地。
眼看着德儿和黑汉还在奋力厮杀,这寨主右手一抖,从袖中撒出一张银丝渔网,把个德儿罩得严严实实。
“绑了!”那几个伙计跳上官船来,七手八脚将两个孩子捆个结实。
那小玉儿拿着不求人打着这伙强盗,被其中一人夺了过去,稍一用力从当中折断。
他抓住孩子的腰带,双手举过头顶,就要往湖里抛出,“住手,放了那孩子,让他去。”大寨主厉声喝止。
两位头领分别拾起地上的兵器,这白脸的瞧着金鐧愣住了,急唤身边的兄弟,“老二快来,你看这对鐧。”
黑汉把头凑了过来,也定睛在看,“好鐧啊,大哥,这鐧是纯金的不?”
大爷用手势打断了他的话,持着金鐧肯定地说:“你好好看看,这是金装鐧啊。”他从黑汉手里抢过钢枪,也是一番仔细打量,“金纂提炉枪!老二快进船舱。”
黑汉紧跟着哥哥急匆匆地冲进船内,但见秦靖和牧之趴在桌案上昏昏大睡。大寨主连推两人大声呼唤道:“哪位是姓秦呀?”
无论怎么喊半天没有回应,“这个贾大发,给下了多少迷药啊?”
小玉儿也紧跟着进到船舱,自豪地指着秦靖说:“我师父姓秦,对面是我义父,大名鼎鼎的才子杜牧杜牧之。”
“小孩!你先别说那个大名不大名的,我且问你,你师父是不是家住济南啊?”白脸寨主急切地问他。
“不是,我们不住济南。”孩子认真地回答。
“大哥,我就说吧,事情没那么凑巧。”两个人闻听后这才如释重负。
“但我师父是马踏黄河两岸,鐧打三州六府,威震山东半边天护国公秦琼的后人。”小玉儿神气活现地挺起胸脯朗声说道。
“啊!”两个寨主异口同声地惊叫道,“秦家兄弟,醒醒啊!解药呢?”
“我哪儿有啊?在老贾那儿。”
远处的湖面上“砰、砰、砰”传来三声炸响,劈柴的光头汉子拚命地摇着一条乌蓬船向官船驶来。
船还没有靠稳,从船棚子里急三火四地钻出那胖胖的贾店主,心急如焚地问:“动手了吗?”
看到他们来了,两位寨主同样急匆匆地跑出来嚷道:“解药呢?你当麻倒的是谁?”
“秦家的后人,我就是为此事来的。还好,我们没有误事。”
这贾店主进得舱内,四下寻摸,一眼看到桌子下藏着瑟瑟发抖的杜安,一把将他揪了出来,吩咐快去取一碗清水。
水来了,掏出一粒药丸,用水化开,给二人灌下。
不多时,秦靖和牧之缓醒过来,面对众人先是一愣,牧之懵懵懂懂地说道:“贾店主,不喝了,我们还要赶路呢。”听得此言众人大笑。
当大寨主把前前后后的经过说了一遍,两个人这才恍然大悟,秦靖急忙起身施礼,“感谢贾店主前来解救。”
“这话就说外道了,想我贾家贾秀英嫁给秦琼为妻,我们是姑舅亲戚呀。”他一指身后的光头,“这也不是外人,他乃史大奈先辈的后人,开山大虫史得龙。当年罗通娶了史家的姑娘,秦家又和罗家也是姑舅亲戚,论起来秦史两家不光是磕过头的盟兄弟,更有亲戚套亲戚的关系。来我给你引荐一下,这二位寨主也非旁人,都是贾家楼磕头盟誓的后人,他们的祖上乃是排行第三十三的海鸥子鲁明星。这位是大哥,鲁守业,人称白板圣手。这是老二,轰天夜叉鲁守国。在下是排名二十一位的璿玑神算贾闰甫的后人。”却没人注意到大寨主听他说出白板圣手的称号时,脸上划过一丝不悦。
兄弟间彼此见过,互道幸会。大寨主吩咐道:“老二,速回寨子禀告大伯,咱家来贵客啦。”
“是。”鲁守国答应一声,驾起一叶小舟飞驰而去。
这外面德儿、励儿已给松了绳索,小义方在甲板上蹦跳着欢喜得了不得。
“秦兄弟、杜兄弟,请到山寨一叙。”守业热情相邀。
“既然已到家门口,岂有不进之理啊?”贾和附和着。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叨扰了。”秦靖爽快地答应着。
“开船,船工。”杜安找遍了官船,也未见朱三、阿四的影子。
不多时,或是听得杜安的喊声,二人从船板下的夹层里探出头来,彼此互看着,庆幸地安慰着对方,“好嗲?”
“乖乖隆地咚,韭菜炒大葱。”
官船紧随着那两条扁舟,乌蓬船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这太湖西洞庭山是蛮大的,东、西洞庭山隔水相望,东洞庭山像一柄玉如意,把那长长的把柄斜搭近岸边;西洞庭山却似撒落水中的碧玉珠子,镶嵌在偌大的玉盘里。
望那岛上郁郁葱葱,山峦起伏,山峰隐於云雾之中,缥缥缈缈,似仙山隔云海,如霞岭玉带连。
船行湖中,众英雄各自报上辈分和年龄,贾和、秦靖、鲁守业、鲁守国为一辈,史得龙比他们小一代。
秦爷不禁问贾和:“贾大哥,不知你这迷药下在哪里了?”
只听贾达发诡秘地一笑,不住地用手指点秦靖,“秦老弟,亏得你是个老江湖,这酒壶、酒杯、连这坛子里的酒都被你看个仔细,你却没有发现。我这麻药叫做十里翻,无色无味,它就藏在坛子的盖子里,只要我想要它掺入酒里,用力这么一拍,天王老子也甭想知道。”
“大发,你怎么劫来劫去劫到自己人头上来了?”守业埋怨地问。
贾和一听此话,气就不打一处来,“别大发大发的,我叫达发。这不全托你那宝贝闺女的福。她告诉我来了个海翅子,让我布局把他套住,不就把秦老弟和杜老弟给套到了。”
“鲁大哥,难道那个女扮男装的绿衣公子是你的令爱呀?”杜牧惊异地问。
“正是小女逍遥,很是顽皮。”一提到女儿,守业的神情里便充满了自豪。
“哎呀呀,令爱年纪轻轻,可是她的功夫了不得哩。”牧之不禁赞叹道。
“过奖了,小女承蒙包山寺维谅大师和水月寺子靖师父的关爱教诲,拳脚上略通一二,是拿不上台面的。”
这时船已驶到岛的南面,“快到明月湾了吧?”贾和四下里望去。
远处现出一处幽静的古码头,破旧的石砌长堤一路延向湖心,渡口旁还泊着几艘待客的帆船,随波漂荡着。
扁舟未到渡口,斜下里划入一片苇荡,赫然现出一条不易被外人觉察的水道,这水道两岸是翠竹蔽日,蝉雀空鸣,好不清凉。
顺这河道上行,出了竹林,视野顿时开阔,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山兀路尽,终到一坞,三山环抱,可谓世外桃源。
离舟登岸,岸边早有人群等候,众星捧月般正中木轮椅上端坐一位老者,几缕银发飘散脑后,头顶发迹稀疏,方脸大耳,身上穿朱红的员外衫,外披件绛色的英雄大氅,最为引人注目的是脸上罩着一方黑色的面巾,只露出一双皂白分明的眼睛。
“秦家后人在哪里?”伴着颤音守国推着老人迎了上来。
秦靖闻声快步向前,伸出的手被一双温暖有力的大手牢牢抓住。哽咽着,哽咽着,半天老人没能说出一个字,“走,进屋去。”
他拉着秦靖的手带着一干人走进竹寨,竹墙围拢的山寨建在山脚下,桐油厚漆的竹门上额高悬着“灵鸠寨”的横匾。
只见寨中木屋竹阁,小桥流水,往来男女,悠然自得。正中筑起一座石楼,雕刻精致美轮美奂,精细到无处不雕,无处不刻。
拾阶而上,宽敞的大厅被屋顶的桐油灯照得雪亮,满屋的竹器散发着阵阵竹子的清香。
众人落座后,侍女们献上茶来,但见这碗中清茶呈螺旋状,边缘上生有一层均匀的细白绒毛,泡在水中一小会儿的工夫,就舒展成完整的一芽一叶,汤色碧绿清爽,香气四溢经久不散。
“贤侄,一路劳乏,先品一品我这岛上特产水月坞的小青茶吧。这茶有一贵和一绝,贵在刚好采在谷雨前,不能早也不能晚;绝在螺旋形状,像不像佛陀头顶的发髻呀?这茶是别处没有的。”
秦靖品茗回味,唇齿间确感此茶醇厚中又不失淡雅和纯净。
“贤侄,现家住哪里,高堂可安好?”
秦靖赶忙向前倾身恭敬回复,“现暂住泰山西麓傲来峰下的青桐涧,家父、家母都已过世。”
“可惜,可惜。”老人忽然看到了孩子们,“这些是你的孩子吗?”
“这三个是我的徒弟,来见过叔公。”德儿、励儿、小义方上前大礼拜过。
“来,来。”老人摆手召唤义方来至跟前,抱起坐到怀中,“这真是沧浪之水,生生不息,一浪更比一浪强,我们瓦岗寨后继有人啦!老朽我已隐居这太湖二十几年了,可真是与世隔绝,从不过问江湖中事,可能以前的朋友都以为我死了吧?想当年在黄河两岸我鲁寻波也是响当当的豪杰,承蒙朋友们看得起我,送了个黄河灵鸠的浑号。原本我还有个弟弟,叫鲁寻风,人称水鹰子,也是个为朋友两肋插刀的汉子。可惜他和我弟媳英年早逝,被仇家杀害了,只留下守业,那时他才十二岁。对了,他有个女儿,叫鲁逍遥,今年十四了,和他相仿。”老人家一指德儿。
秦靖侧目发现大寨主低着头,目光哀怨若有所思,像是还沉浸在往事的悲痛里,随后他抬眼看着秦靖恨恨地说:“那天我和老管家从集市上回来,远远地看见我家大院起火了。我们飞奔过去,只见一个高盘着火红发髻的西域男子疯了似地在点我们家的房子,他狂笑着,叫喊着,他那张脸我这辈子也忘不了。我们冲进院子,满地都是血和死人,我哭着喊我爹,喊我娘,他们就躺在上房门口,再也不能说话了。我就那么傻呆呆地跪在地上,推我爹我娘,我,”守业哽咽地说不下去了。
老寨主接过话说:“当我赶到时,我二弟一家上上下下就剩他们主仆两人了。那歹人见到我们,像只大蛤蟆拚命地跃过来,那掌力甚是强劲。幸亏那时我已练成弹指神功,射中他胸口使其受伤吐血,他见官府的人也涌上来,便落荒而逃了。可我还是被他的掌力所伤,那掌力带毒毁了我的面容。”
为了缓和下压抑的气氛,老人话题一转,指着贾和说:“多亏,你们老贾家那贾家楼,四十六友歃血盟誓,义薄云天,威名千古。达发呀,如果我是你,就在长安城最热闹的地儿也开个贾家楼,我来出钱,让分散各地的瓦岗儿女齐聚一堂,那是何等的乐事啊!”
随后老寨主详细地询问了秦靖是如何被迷倒,又怎样被认出脱险,从哪儿来到哪里去,关怀备至问得具体,秦靖回答得更是详细。老人突然想起什么,拉起秦靖的手,“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大伙拐进后堂,堂口上方高挂匾额,黑底白字,刻着“结义堂”三个大字。
推开四扇漆黑的殿门,黄色幔帐层层低垂,秦靖借着长眀灯那摇曳的光晕,只见宽大的桌架上摆设着肃穆的灵牌。
不知从哪个角落里飞来两只灰蛾,不知深浅地在灵台前乱飞着,老寨主一皱眉头,右手轻蘸供坛之水,无声无息弹出两粒莹珠,准准地将两蛾罩住。
这一招式发亦突然,收亦忽然,身后懂武之人都暗自佩服老人的深厚内劲和把捏的力道,尤其是小义方更是被这弹指功夫所折服。
秦靖细看这些灵牌,正当中立的是大爷百策道长魏征魏玄成,紧挨着右手边的是小孟尝秦琼秦叔宝,左手边的是军师徐懋徐茂功,之后的英雄牌位按名次左右摆放,分别是混世魔王程咬金、赤发灵官单雄信、绿袍帅王君可、铁面判官尤俊达、勇三郎王伯当、神臂将谢映登、金眼雕杜文中、张公瑾、白显道、屈突通、屈突盖、尚青山、夏玉山、尉冲南、尉冲北、唐万仁、唐万义、璿玑神算贾闰甫、惊天妙笔柳周成、百变仙盛彦、半边蜂丁天庆、草上飞黄天虎、恶太岁李成龙、任敬司、铁子建、愣英雄齐国远、打虎将李如矽、樊虎、连明、海鸥子鲁明星、浪里蛟鲁明月、金甲、童环、小二郎金城、赛展雄牛盖、大肚子天王史大奈、飞毛腿朱能、生夏侯张公、千手怪李义、小白猿侯君集、公子邱福、郡马柴绍、少保罗成。
守国推着老爷子靠近祖先台,见他用左手持起四支香恭敬地点燃,左右手的食指和大拇指夹住,其他三指托底,举过齐眉,连拜四次,再将它们插入香炉。
余下诸位皆依次列队跪在蒲团之上,手心向下,叩拜四次。老人家凝视着众位祖先,思绪似乎又回到了那金戈铁马,万众奔腾的年代。
再回到大厅时,已经是杯盘罗列,酒香怡人了。那太湖三白是不可少的,清蒸白灼更显出太湖银鱼、白鱼、白虾的鲜美。推杯换盏间是说不完的骨肉情,谈笑风生中是理还乱的相思怨。
老寨主人逢喜事精神爽,招手把三个孩子唤过跟前,从怀里摸出一把金铸的开元通宝,“爷爷给你们的见面礼,拿着!”老人用眼神阻止了秦靖的客套,依次分给孩子们。德儿、励儿看到师父微笑着默许了,便把金钱接到手里。
可唯有小义方没有伸手,大家都疑惑时,小家伙看着老爷爷认认真真地说:“爷爷,我能不要这些钱吗?”
“那你想要什么呀?”老寨主笑咪咪地问。
“我想学你的盖世神功,弹指功夫!”大堂里顿时悄无声息了,十几双眼睛齐刷刷地看着老英雄。
还是大寨主打破了僵局,“秦兄有所不知,这弹指神功乃是我鲁家家传之宝,传子不传女,传嫡不传庶,就是我都没有资格来学,我大伯……”
守业话还没有说完,只见老人家大手一摆,打断了下面的话。“守业,莫说些糊涂话!这功夫我交了。瓦岗结义是一家,我的就是兄弟的,你秦家的也是我的,没有什么里外,不分什么彼此。”
他一指守业、守国,“不怕贤侄笑话,你这两个兄弟,筋骨外的功夫还算马马虎虎,这内功修为还真不是练这弹指神功的材料。来孩子,给爷爷磕三个头,今天你就是我亲孙子了,我把这功夫传给你。”
这机灵鬼是何等的聪明伶俐呀,扑通跪下连磕三个响头,高呼三声爷爷。把个老英雄乐得前仰后合,将他一把揽在怀里,拂在耳边低声耳语。
“爷爷,哪儿是鱼际?哪儿又是曲池呢?”义方不解地问。
老人一笑,暗一提气,用右手握住小手,拇指按压孩子的右手食指桡侧端,出掌骨之间,上行前臂背面桡侧缘至肘部外侧,再由上臂外侧捋至肩端,沿肩峰前缘上会於督脉大椎穴,然后进入缺盆,推入肺脏,反转从肺横带出聚腋下,沿上臂内侧下走到肘窝中,引气顺前臂掌面桡侧入寸口,过鱼际,於拇指的桡侧端带出。
义方就感到一股炙热的劲力随爷爷的手指游历一周,由食指进,经腋下至胸腹,充盈流出,重回右臂,取拇指射出,稍有意念便源源轮回。
守国佯装挑理地叫道:“老爷子你真偏心,我练时你怎么不用真气给我打开筋络呢?这可省去了三、五年的苦练啊!”
“给你通也白费,你就不是那材料。”老爷子抿嘴笑道,也逗得大家一阵大笑。
一枚金币放在义方的食指和拇指之间,老人抬起小手一声轻喝:“弹。”
一道金光闪过,大厅顶棚悬挂的桐油灯被击得左右大摆,震得嗡嗡作响,在座各位英雄鼓掌叫好。
酒足饭饱后,不知是谁提出要去登飘渺峰看太湖,杜牧怕误了时辰正要推辞,老寨主看出他的心思笑着说:“这里到湖州一个时辰的路程,来得及,我这西洞庭岛可是别有洞天呀。”
於是在守业的陪同下,兄弟几人盘山而上,一路欣赏美景,一路谈天论地,好不热闹。
从水月坞进山,沿途到处是石榴、枇杷、杨梅、青梅,还有漫山遍野的茶树。
远远望见半山腰有一座小庙,隐映在竹林深处。守业用手一指,“去水月寺讨杯香茶如何?”众人酒后口干极为认同。
走至庙前,庙门建在十几蹬的石阶之上,这下面的山坡上右侧种着几陇青菜,左侧碾出块平地,用大石柱磊起一片阵式,细看是戴九履一,左三右七,二四为肩,六八为足,中心为五的格式。
杜牧眼尖,看出了门道喊道:“这不是洛书的九宫之数吗?”
守业忙示意要他轻声,小声告诉客人这是庙里子靖师父练轻功用的。
踏阶进入庙内,只有个小女菩萨打扫庭院,大寨主看来和她很是熟悉热络,“清源,你家师傅呢?”
“师傅上山采药去了。”清源停下手中的扫把柔声地回答。
几个人走进殿中,只见大殿正中塑着一尊立於莲花瓣上的水月观音像,那莲瓣漂浮在海面上,观世音菩萨正在观看水中之月,她面容娇美,体态婀娜,雍容典雅,充满了智慧和慈爱。
清源招呼几位施主到偏室用茶,这水月寺的小青茶喝起来更加神清气爽,就如同眼前小沙弥尼清新脱俗一般。
走出小庙,沿山路向上去,曲曲折折间悠然看见路边不远的青石上刻着“砥泉”二字,寻到泉眼,水量虽不大,但喝起来是极其甘甜。
抬头发现泉旁的石壁上有块摩崖,“太湖东西路,吴主古山前。所思不可见,归鸿自翩翩。何山赏春茗,何处弄春泉。莫是沧浪子,悠悠一钓船。”
大家都在仰头吟诵,守业在旁讲解说:“此乃诗僧皎然所题。五十年前他与陆羽是莫逆之交,陆羽着《茶经》,皎然大师撰《茶诀》。一次他来这里拜访好友,未能见到,便遗憾地提诗於门上,‘移家虽带郭,野径入桑麻。近种篱边菊,秋来未着花。扣门无犬吠,欲去问西家。报道山中去,归时每日斜’。人这辈子往往有诸多不如意,经常是事与愿违,不是什么事都能心想事成的。”
小憩片刻又向上行,往远处望去影影绰绰的,一块方正的大岩石上并肩坐着一老一少两个人。
那老的是一位身穿衲衣的女师父,那年轻的一身紫荆色紧衣束装,头上发攥中扎眼地插着一根如意金簪。
杜牧眼睛一亮,急拉了下秦靖的衣袖,“义兄,那不是梅里的丫头吗?”
“子靖师父、逍遥,你们在这仙人桌呀。”大寨主甚感意外地老远喊着。
走近观瞧,这女出家人一派的仙风傲骨,身旁放着装有药材的背篓,一个布口袋里好似放了什么在不停的蠕动。
再看那俊秀的女孩,紧身装束比梅里时更加显得妩媚婀娜了,胳膊挎着个藤条花篮,里面盛着半下子梅子,两人闻声向这边望来。
“你这鬼丫头,看你做的好事,把你秦叔叔和杜叔叔折腾成什么样子了?”守业严厉地责备着。
这可人儿低着头不敢正视父亲的目光,暗暗地用余光扫视着其他的来人,当看到明德时,不经意间那粉嫩的面颊上飞过了一片绯红,还偷偷地向师父吐了下舌头。
大寨主面向女菩萨作揖问好,“子靖师父,刚刚到庙上讨扰,未能谋面,不想在这里巧遇。”
“阿弥陀佛,鲁施主,贫尼那蛇药缺了几味,蛇骨酒也将用尽,便来山上采一些回去。可巧,我也是方才在那梅林中碰上逍遥的。”
师父抬头看去,山腰间是一大片梅林,树上枝叶下坠满了青青的果子,“你生了个好闺女呀,采了这梅子给你做蜜煎。这孩子不但孝顺,而且武功也上心,凌波步法和折梅手已练得有模有样了。我给老寨主的蛇骨酒快喝完了吧?过些日子我让清源再送一些过去。”
“师父费心了。”守业满怀感激之情。
“天色不早啦,我还要在天黑前抓几只灵物回去,鲁施主失陪了。”只见这子靖师父长袖飘动,脚尖点地稍纵,两脚似落非落,如平空换步,身子以地气托举,遇树则蛇游婉转, 临溪则水黾凌波。忽地又从宽大的袍袖中飞出两条红绢带,将沿途的草药、毒蛇悉数卷起。转眼工夫人已攀上对面的峭壁,如灵猿荡枝,胜壁虎徒墙,几个飞腾早已翻过山那面去了。
在场的多是习武之人,看得连连怎舌。大家一面往峰上走,一面赞叹着隐者高士的绝顶功夫,又一面数落着逍遥的不是。
小义方走累了,守国伸出大手一捧,高高举起让他骑在肩上,逗得小家伙咯咯笑个不停。
站在峰顶极目远眺,真是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啊。午后的阳光把金色撒在湖上,所见之处波光粼粼,那一叶叶小舟,一艘艘渔船在水中悠悠地浮着,太湖竟是如此美丽安详。
这道亮丽的风景线抒发着太湖的端庄秀气,彰显出江南风韵空灵纯净到了极致。“壮丽河山是无法用词藻来形容的!”大诗人杜牧被这太湖之美所震撼折服。
“你们没有诗,我来一首!”二寨主用义方的小手打着拍子念道,“太湖大又圆,好像大银盘。兄弟肝胆照,”
他嘟囔了半天,把其他人都嘟囔笑了,“义气薄云天。”
“这义薄云天说得好啊。”牧之不住地点头。
守国为自己的诗受到大诗人的好评很受鼓舞,抬头问小义方:“叔叔的诗怎么样啊?”
义方学着大人的样子,也不住地点头,“好,但是叔叔我不懂了,用来照的不是铜镜子吗?怎么会是银盘子呀。”
“不是,叔叔这个肝胆照的照,不是照镜子!”做叔叔的极力想解释清楚,却逗得众人又是一阵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