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母亲在我小的时候就过世了,我就一个爱比山高的老爸,可那爱像看不见顶的大山,高得让人都喘不过气来。”小弟做出窒息的样子。
“慈悲啦,小朋友,能给口水喝吗?”
义方还是没有回头,还在锲而不舍地开导着,“慈父之爱子,非为报也。父之美德,儿之遗产。你就不想家,不想你父亲吗?”
“我怎么不想!若不是他拉郎配,我能离家出走吗?我这样回去了,不是前功尽弃,抱恨终身吗?我就跟着老哥你,你去那儿我就去那儿,永远和你在一起。”
“慈悲啦,小祖宗,能给口水喝吗?”
义方心思放在小弟身上,那顾得上其他,还要继续劝下去。
讨水之人忍无可忍低吼声:“小赤佬,婆婆妈妈,没完没了地劝个什么?娶了她不就好了嘛。”将云扫搭肩,上去一把提起茶壶,咕咚咚仰头就喝,随后递於同伴。
这突发的事情把两个少年惊呆了,睁大眼睛瞪着来人。这是个道人,身高七尺许,头戴道冠,身着八卦丝条道袍,两肩担日月圆形,前后心镶阴阳太极图,白布长腰褡,福字双脸挂,面色红润,寿星眉,慈悲目,目光神锐,准头端正,四方大口,双耳垂轮,颊下三缕美髯,左髯上有一颗红痣。他身背桑弓,斜挎七星连珠桃木箭,看有六旬的年岁。
他身后还跟着的个年轻道士,只是道袍紧紧巴巴的,不和身形,但五官淳朴,一团正气。
“再外,你把茶壶打一打好啦。”说完就要离去。庄义方纵身跳下船来,张开双臂大声呼喊得更是吓人,“外公!”
道士吓了一跳,瞩目观看辨认出来,喜出望外地搂住义方蹦跳着大笑道:“是三儿,我的小三儿呀。”这人正是秦靖的老泰山、东晋谢安的后裔、瓦岗寨英雄已羽化登仙谢映登的后人江湖人称袖里锦绣的谢吴天。
爷俩几年未见,促膝而谈,方知老爷子要溯水而上,经巫山峡入蜀,取道北上陇西崆峒山,一来要探访广成子的仙迹;二来是送弟子飞虹子归乡。
“三儿,这是你爷爷我新收的徒弟,我给他取名飞虹子。刚入门一个月,这道袍都是我原先的,还未改好将就着穿了。”
两个年轻人相互见礼,老爷子慈爱地看着他们接着说,“我给你变个戏法,你别看他穿着我的道袍,可他却是个和尚。原本在嵩山少林寺出家,可赶上朝廷没收寺庙的财产,僧人们四处遣散,他无处可去,又无度牒。饥寒交迫之际正好遇上老夫,经我点拨愿入道修行。“老仙公随手摘去道士的道冠,露出光亮亮的脑壳,老少两个道士会心地大笑着。
义方也把义弟介绍给外公,家乡、经历、人品只要他知道的和盘托出。
老仙公捋着长髯笑眯眯地听着,待他讲完夸道:“你小子也不错呀,变的戏法不比外公我差。”他忽然伸手将盛公子的帽子摘下,手一拨打,一头如墨的秀发顷刻顺滑下来。“你是要告诉阿爹,别看她穿着男儿装,可她却是个女娃子吧。”然后老爷子捂嘴大笑。
他是笑了,可义方傻了,盛公子哭了。
“义方怎么回事?你不知道她是个小娘仵?小赤佬,这可能吗?”他又回过头来哄着女孩子,“小娘仵莫哭了,阿爹就是弄堂里拑木头直来直去的人。阿爹辫子扎得可好了,我暖恩小的时候都是我给扎得。”哄着,劝着总算是不哭了。
小弟变成了小妹,再想一起闯天涯那是不可能了,在大家的开导下姑娘同意回嘉兴。老爷子放心不下,无奈地对弟子说:“无上天尊,飞虹子呀,咱爷俩得晚些去陇西啦。先送小娘仵回嘉兴,谁让我手欠摘人家帽子呢。”
飞虹子无所谓地回应道:“乃地很!师父,谁的帽子你都敢掀哦,动不动就拿我这秃老亮开玩笑,给人家变戏法,这回儿搞砸了吧!咱们这叫老公公背儿媳妇朝山呢。”
老爷子不解地问:“怎么讲?”“吃力不讨好呗!”
第二天,在薄雾淼淼的码头上,又是一场相送离别、难舍难分的场景。姑娘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荷包,红色的面子上绣着一头金黄的麒麟,“阿哥,我们在一起夯拨锒铛也没几天,我不想走。”
义方又细致掰芽地劝她,姑娘把荷包递给他,“你留着做个纪念吧,闲话一句,你一定来嘉兴找我呀!我还要和你一起去牛郎织女家呢。”眼泪像掉线珍珠般止不住地淌下来。
“一定的,我一定去嘉兴看你!”说完他取出绿玉杖递给义弟,“这玉杖子你替我收好,等我去看你时再还给我。”
姑娘一把抓起义方的胳膊咬了一口,“哎呀,妹呀,这是干吗?”
“给你作个记号,你是我的!”姑娘娇羞柔声说。
船开了,船上的姑娘、老爷子和徒弟飞虹子向岸上的义方招着手,向东而去越来越远了。
“悲哉,悲哉!小伙子,送嘠里人呀?为何这般黯然神伤啊?相欢千日好,终有一昔别。我看你这悲恸欲绝的样子,也触景生情想起当年我在宣城做太平令时,於谢亭前送别友人的伤感。劳歌一曲解行舟,红叶青山水急流。日落酒醒人已远,满天风雨下西楼。”他也向江上望去,“看不见啦。小伙子,在下许浑,就是这润州本地人,现辞官闲居在家。看小老弟气宇轩昂,英姿飒爽,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啊!可否赏光,随老哥到家中一叙,好包?”
庄义方见这位雅士相貌不凡,举止稳重,言谈质朴,为人豁达,甚有一见如故的感觉。礼貌地问道:“先生,您家住哪里呀?”
许浑扬起手来一指,“不远,就在前面的小山楼。 ”两人相偕而行。
离他们不远处站着一对老夫妇,一边观看着一边感叹着,那老太太突然抓起老头子的胳膊也咬上一口,“哎呀,哎呀,你疯啦?疼啊!这是干吗?”
“给你作个记号,你是我的!看你以后还朝三暮四不?”老太太理直气壮地高声说,“你看人家依依离别之情有多深呀,让人羡慕啊!”
“羡慕?羡慕!这坐船走了倒是更让我羡慕。你快回山阴吧,烦死了。看你把我打扮成什么样子?就差拄根棍子啦,走之前赶快把我的妆卸下去。”
“不行,你是怕贺儿笑话你吧?别做梦娶媳妇啦,人家和大虔晃情投意合,郎才女貌,是天生的一对,你就别当招人烦的青蛙,妄想吃天鹅肉啦。”
“她看不上我就算了,那我也不在你这棵枯树枝上吊死!”
只气得那皱纹堆累的老太太直跺脚,眼泪都涌出来了,“海马屁打仗,螺丝肉搞酱,除了我,看谁能看上你?撵我走,不行,就是不行!不是我一路陪着你,你早就被官府的鹰犬叼去了。这一路上我们假扮夫妻,同房同寝,到地方了你又不要我啦,这往后让人家怎么见人,怎么嫁人呀?忘恩负义,没良心的东西。”
老头子自知理亏,歉疚地哄着,用手给她抆眼泪,“啊拉晓得,侬咯对我好,侪听侬的好伐?”
老太太打掉他的手扑哧笑出声来,“你最坏啦,瞅你那傻样,看看捏古古,实在老师傅。乖乖地,雇条船跟本姑娘回千秋观,见嗲嗲去,别吃着碗里的还惦记着锅里的。牵杀杀,呆咕咕,偶欢喜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