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鬼喊鬼叫勒想搞哪样?”小丫头挣脱开拦阻,以教训的口吻说。
义方真急了,突然想起脱口而出,“你不是嫌这里憋屈吗?那好,我后天就要上潭州,也把你带上,行不行啊?”
“潭州?”丫头乌黑的大眼睛滴溜溜转了两转,一咧嘴笑了,“你说的是真的?不是在哄我吧?我去,可要骑马。”她心花怒放地嚷起来。
“那怎么行!你年龄太小,好危险的。”
“不!我就要骑。”
“那好,我们来剪刀石头布,三局两胜,你赢了我带你骑。”
“好,小崽,就七欺七。”丫头信心十足地把手藏在腋下,“七欺七!我输了。再来,弹起!呜呼,又输了,归一哦咯。”
第三天,去潭州的车队一清早就在贾家楼外会合了,十辆载满大木箱的双马大车,两驾暖暖和和的轩车,和一个骑马的校尉、十名右武卫士兵。
贾和带着师兄、逍遥姐把义方、丫头送出来,自有一番叮嘱告诫。
“义方,你和我们坐头辆,小姑娘和两位师傅坐后一辆。”车边的温庭筠安排道。
段成式也乐呵呵地看着那个跑来跑去的小女孩,刚才还仰颈长嘶、翻蹄踢踏的辕马不知怎的?见到丫头都低眉顺眼起来。
“柯古兄、温兄,一路顺风啊。”一两小马车停在街角处,从车上下来一个全身裹得严严实实的男子,唯有露出那蜡黄的脸上满是病态,饱经折磨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两位兄长,小弟就不过去了,医生说我这病传染,有义方陪同你们我就放心啦。”他刚说完就忍不住用手上下挠着。
“老爷,医生不是不让您挠吗?”赶车的仆人提醒着。
“痒呀!不挠受不了啊,先顾眼前再说吧。”义山无可奈何地叹着气。
“呵呵,真好玩,像是在藏猫猫。”丫头向李商隐跑去,揭开他的衣衫往里钻着。
“这孩子,淘气!可别传染上。”义山急忙裹住衣裳。
“走啦,都上车。”庭筠前后张罗着。
义方忽然认出军马上端坐着方脸大眼的校尉,“宋威将军,你也同去呀?”
马上将军正是南衙右武卫校尉宋威。“是啊,小兄弟,我们同路。”
车队启程了,义山久久地站立,目送着他们远去,当他正欲上车回府时奇事发生了,浑身清爽不痒了。
他捋起袖子,撩开肚皮,嘿,木一瞎啊!一个红疹子也没有啦。
“老爷,您快看,那边望仙台起火啦!”仆人惊叫道。
可不是,李商隐往望仙台方向看去,飘渺凌空的高台四周是浓烟滚滚,直冲霄翰。
车队出延兴门,溯灞河西侧南行,一路疾驰挺进。
长安去武关的官道是新修的,平坦宽敞,大家的心情还沉浸在初涉征程的兴奋喜悦中呢。
“义方小兄弟,你看。”坐在车左的温庭筠指着窗外说,“远处的大墓是杜陵,我曾经在它西北的杜陵邑住过,还自称为杜陵游客,那里可是文人学士郊游集会,乐此不疲的地方,登高览胜,吟诗抒怀。李太白就有绝句说‘南登杜陵上,北望五陵间。秋水明落日,流光灭远山’。段兄,您去过杜陵吗?”
段成式听他这样称呼自己,急忙谦虚道:“温老弟,你还是叫我段成式吧,喊我您我听得别扭。”
“那怎么行呢?背后我们兄弟喝点小酒,相互怎么称呼都没问题。在人前、官面上还得称你为您,要不就乱了章法啦。”尚书郎笑着说不过他,任他去叫。
“杜陵我去过,那是西汉后期宣帝刘询的陵墓,刘询是汉武帝和卫子夫的曾孙,戾太子刘据和史良娣的孙子,史皇孙刘进和妾王翁须的儿子。巫蛊之祸中,爷爷和父亲全部遇难,襁褓中的刘询也曾下狱,后被外祖母史家收养,再后来转辗被霍光立为帝,他在位期间,励精图治,任用贤能,贤相循吏辈出,才有了后来的宣帝中兴。”
段成式眼望着陵墓那厚重的夯土围墙和做为陵门的大殿,触景生情有感而发,“哪朝哪代的黎民百姓、贤臣良将不期盼着吏称其职,民安其业,政治清明、社会和谐啊?”
车队一路赶往蓝田,右有秦岭北麓,左为骊山余脉,穿行於川原沟壑之间。
还好,这条大道是建於秦朝的九条驰道之一的商山路,自长安起,经蓝田、商州、武关,至内乡、邓州,屡经修补拓宽。通道两旁树木密植,路面平坦夯筑厚实,无颠簸之苦,辗转之累。
车进县城,街市商铺林立,人口来往如溪。
“到蓝田了?真不愧是自古的秦楚大道,关中去往东南诸州的咽喉要地呀,就是比别处穷乡小镇繁华。”原本还昏昏欲睡的温庭筠被行人的喧哗声吵醒了,他四下里观看着街景,“玉之美者曰球,其次曰蓝。蓝田,出玉的地方,富足之乡啊。”
“是啊,蓝田种玉,好地方,所以汉昭帝把这里赐给他姐姐鄂邑长公主当汤沐邑呢。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玉豁生的这句写得好啊!”段成式也随着温庭筠向外看去。
“谁是玉豁生啊?”义方感到这诗句听得入耳,里面似有些典故。
段成式笑得发出声来,“玉豁生吗?是你义山大哥呀,那是他的号。”
“这诗好,主要还是这蓝田玉好,着名的和氏璧就是蓝田玉,据说那秦始皇用和氏璧精研细磨成传国玉玺, 上面刻着李斯的篆书‘受命於天,既寿永昌’八个字,玉玺也经历了几次的失而复得啊。”温庭筠回过头来为义方讲解着。
谈话间车子已出了县城,渡灞水向东驱驶,温庭筠随着车身的摇晃又昏昏欲睡了。
尚书郎却是分外地精神饱满,自从奉旨出了京城,他是尤其地亢进兴奋,“义方啊,前面就快到王顺山了,早年间它称作玉山,这蓝田玉多产在这山中。后来因为出了个大孝子王顺,人们便改叫王顺山了。”
义方还真没听说过王顺的故事,一脸求索的样子,段成式看出他的心思,接着讲起故事来,“昔有王氏子,羽化升上玄。相传,很早以前,这座山里有贫苦母子二人,子名王顺,每日依靠打柴为生,赡养老母。生活虽然贫苦,但母子相依为命,子孝母贤。若干年后,母亲临死之前,把儿子叫到跟前,叮咛儿子在自己死后,把她葬在山顶,这样可以天天能看见儿子的身影。母亲去世后,王顺悲痛万分,他把母亲的遗体背到了山上。高山之上只有石头而无土,为了使母亲能够入土为安,王顺便每天从山脚下一担一担地担土上山,不管日晒雨淋,不管寒风刺骨,终日不止,三年而不息。王顺的孝心,感动了天神,搬用神功,形成了这座土山。后来传说王顺在山上修炼,羽化升天了。”
两人撩起前面的门帘向前面山峰望去,“不好,王顺山戴帽,风雨就要到,要下雨了。”成式惊呼道,他弯腰探出身子寻找着校尉,“宋将军,在前面找个地方避一下吧,要来雨啦!大家也下车直直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