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衣姑娘抬手打了他后脑杓一下,娇蛮地骂他,“死大奎,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走在后面的老人只顾听大奎污言秽语了,气不打一处来地赞同道:“对!打他,满口的不是人话。”
他一不留神脚下一滑,咣当一声重重地摔倒在地,脑袋实实惠惠地磕在山石上,“哎呦,疼死我了。”他揉着脑门上的筋包,义方和孩子们关心地围上来,查看他伤得如何。
“你们都是谁呀?我怎么和你们在一起?这是北峰吗?马老鬼他们上来了吗?”老人似乎变了一个人,像是位正要指挥作战的将军,“是谁把你们这些生瓜蛋子招来的?我怎么没见过你们,其他的人呢?好啦,天快亮了,都藏好!一会儿他们上来时大家一起动手,给他们来个措手不及。”
“喔!师叔,你在哪里?”
“喔!铁袖无痕,你在哪儿呢?”
“喔噢!周世贵你在哪里?”
山路上的呼喊声越来越近了。
呼啦啦从山下涌上来二三十个黑衣大汉,一顺水的短衣短打,均赤手空拳,那雄壮气势震慑八方。
他们的头领三步并作两步地赶过来,他身材粗壮,年纪有三十岁的光景,浓眉大眼,脚下像打鼓一般,咚咚山响,在衣裳外面多了件宽大的黑色大氅,特别是那双伸过来的双手看起来比别人的又大又厚。这群人无论长幼,皆外披粗股麻衣。
“周阡!你小子带着这些人是打前站的吗?你师父马老鬼可是在后面吗?你不是当年在我跟前说脱裤子就脱裤子,说拉屎就拉屎的小屁孩了,也是个成年人啦,是非曲直也应该分辨的清。论武功论修为,我才是威震武林铁掌帮第二任正宗帮主,我才能光大门庭,笑傲武林。你来看,我空掌帮的门人各个是武艺高强、丰神飘洒、器宇轩昂,你们这些驴鳖虾兽,伪铁掌帮的乌合之众趁早让出铁掌峰,还我祖业归顺正统。”见那老人扬起空袖子做出欲抽状,吓得黑衣众人恐惧地向后躲闪,“都是些没用的东西,我不跟你们后辈计较,怨有头债有主,把你师父叫上来,这北峰就是我们一决雌雄之地。周阡,你师叔我不是小肚鸡肠的人,你也算是帮里晚辈中的佼佼者,等我将本帮壮大之后将传位给你,老夫将在这华山顶上盖几间石屋和彤彤颐养天年,将你师父押在那天井处,把守关隘不放一人上山,这华山就是我们铁掌帮的私产,老夫还要在东峰仙掌崖刻上铁掌映天地。”
然后他是纵情狂笑,可那头领是放声大哭,“怎么啦?周阡,没出息的东西,传个位给你你就激动成这样,你嚎什么?”老人此时注意到,这群徒子徒孙装束衣着的异样,他焦急万分地问周阡,“阡儿,你们怎么都穿着斩榱,齐榱之服,是为谁带孝啊?难道是我师妹出事了,彤彤怎么啦?你快说!”
周阡哽噎地说:“师叔,我师父没了。是中了你的铁袖无痕震破心肺而死。”
听师侄这么说,老人长出了一口气,心情复杂地讲:“你师父死了?你们这是向我报仇来的吧?来吧!凭你们几个毛孩子,老夫真没放在眼里。你师父因我而死,也不怨,铁掌帮所有的好东西他都得到了,在北峰他不是一掌把我打下山顶吗?多亏我功夫好,捡了这条命,否则我们俩正在黄泉路上决斗呢。”
老人心里一颤,闪念道不是还没开始决斗吗?怎么会被一掌打下山顶呢?可不容他多想,随时做好殊死相搏的准备。
事情出乎意料,师侄抆去眼泪,双膝跪倒,“师叔,我师父从来也没把您当做敌人,您别总往坏处想,他临终时嘱咐我来找你,活要见人,死要见屍。还吩咐我如果你活着,迎请您回铁掌峰主持大局;如果你有不测,把你们师兄弟埋在一起。”
这感人的述说,使在场的人都不禁泛起泪花,老人也不例外,二十几年的恩恩怨怨,孰是孰非?人人心里都有杆称,不言自明,只是心里总是拧不过这股劲,绕不开这段弯。
“师叔!我师娘她老人家也没了。”
老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只觉得五雷轰顶,他向前趔趄了几步,不是周阡及时搀扶必定倒在地上。
“阡儿,你师娘不是身体很好吗?怎么突然就没啦!”
周阡又是泪流满面,“师叔,我师父抬回荆襄的第二天就故去了,烧一七的头一天师娘吞金自尽啦,她此前一直和我们说,我师父是她的最爱,不能让他孤零零地一个人上路。”
“她是这么说的?彤彤啊,你是选在望日和师兄一起走啦,是我逼死你的。阡儿,师叔我对不住他们两个呀,就为了执这口气,不值啊!我也不活啦。”他举起孤掌就要往天门穴上拍去。
大家一起上前扯住不放,是百般劝慰消去他轻生之念,尤其是师侄周阡哭得像个泪人,哐哐地磕头相求,“师叔,师叔,我师父说这铁掌帮今后就指望您啦,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可怎么办啊?”
老头子此时已是万念俱灰,“我这辈子活得太自私了,师父、师兄、师妹,就连你们这些小辈们我都有愧啊,铁掌峰我是没脸回去了。好!师兄、师妹,既然现在只能由我主持大局,我今天就做件有意义的事。我命令,铁掌帮所有人等全都跪下。”
他盘腿坐在山石之上,眼前跪满鸦雀无声的徒众,阵阵吹来的山风夹带着清新的松涛之声,呼呼作响从头顶掠过。“老夫周世贵,铁掌帮第二代不孝弟子,今谨遵第二代帮主马敏杰嘱托,主持本帮授位仪式。我命令第三代弟子周阡,从即日起接掌铁掌帮,为第三代帮主,扶正去邪,光大本帮。”周阡抹去泪水,郑重地接受帮众的参拜。
众人下得山来,此时天光放亮,在神祠前老人催促铁掌帮的人早回荆襄料理后事,余下的进了祠内。
“无上天尊,小祖宗们,你们可回来了,贫道这一晚上也没睡踏实啊。怎么好像少了一个?”老道士披着道袍从大殿里迎出来,“女善信,道兄,大官人,你们这是去哪儿啦?大半夜的不睡觉。不好!道兄,八成你是到通街凿石碑去啦?”道长一脸惊悚, 额头上吓得见了汗珠子。
独臂老人却是一脸的茫然,掉头看着老太婆和义方,“这个老道是谁呀?他看起来和我们很熟哟,他说的凿石碑是怎么回事?”
“啊!道兄,我是你的救命恩人呀,我,不虚真人。”道士将从北峰搭救到玄宗大碑的经过详叙了一遍。
老人半信半疑地向义方望去,“老前辈,是真的。”义方加以补充给予肯定。
“慈悲,道兄,你的失忆之症好了,真的是可喜可贺呀!”道士发自肺腑地为他高兴。
“谢谢道长的相救之恩,我们不再打扰贵宝地啦,空掌帮就剩下我们几个人,老的老,小的小。老夫决定从现在起退出江湖,解散空掌帮,老姐姐你送这些孩子各自回乡,小伙子,你同老夫走,做我的徒弟,我要把毕生所学传授於你,你们意下如何?”
他本以为这几个手下会领命谢恩,可那老太婆扭脸嗤之以鼻,“无聊。”
几个孩子是嬉皮笑脸,交头接耳,大块头最是快言快语,“大叔,你是在山上摔迷瞪了吧?什么空掌帮,我们是京城太学的学生。”义方又详详细细地给老人解释。
独臂老人听到这些震惊曲折的经历,木呆呆失魂落魄地杵在那里,“道兄,我要出家,我什么都没了,今天才懂了什么叫心灰意冷。我哪儿也不去啦,就在你这祠里住,什么活我都愿意干。我记起来了,好像门前有个大石碑还没削平呢。”
老道士慌了,双手和脑袋齐摇,一时间想说一千个不可以、一万个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