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威四下看别人都在赶车装船,没有人注意自己,便悄声催促道:“那就有劳来一碗吧,快些。”
一碗热鱼汤下肚,将军整个人都舒坦了,“啊,真香。这鯿鱼不是浪得虚名呀。再来一碗,给我夹块鱼肉。”可能是味蕾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他看这婆子粗糙的脸也顿感光彩了不少。
“宋将军,你像只馋猫似的在偷吃什么呢?”是那三个家眷走过来发现了他。
“是三位女侠呀,快来尝尝这鱼汤,好鲜啊!”
邱丫头埋怨道:“员外郎不是吩咐过了吗?不让吃路上的食物,你怎么带头违反呢?”
宋威放下碗理直气壮地分辩着,“那孩子说是不让吃渡口的东西,我们已经乘船在江上了,为什么有好吃的不能吃?再说,一个小屁孩还真把他当回事啦?”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船婆子不经意间眉头一蹙,“是什么样的儿娃子这般不成伙?”
船老大正在舱里取绳子,听见他们的谈话愤愤然道:“胡球扯!我这南渡口是比不上对面的东津码头,可也是人来人往的热闹之地。你们找不到那诗吗?是‘汉水流至凤凰山,凤凰山前凤凰滩,欲寻进香拜佛处,只问襄阳凤林关’。这凤林寺和鹿门寺都是香火极盛的大寺,尤其是最近重修后更是信徒云集,热闹非凡,看大碑、拜神鹿,过江来过江去的香客全得从这里经过,难道嫩大个渡口上的买卖全是摆设,吃的都下了毒药,能药死人喽?”
他捋好绳子转身奔向前面,还大声地吩咐着伙计,“听油葫芦叫还不种地啦?顺子,麻利过来搭把手,把车马捆结实了,江上风大免得出意外。”
船头总揽大局的员外郎撇了一眼这边,朗声命令道:“本官再次说一遍,抵达汉阴驿站之前,任何人不得吃任何东西,除了宋将军之外,他有血虚之症,是饿不得的。”
“水也喝不得啦?”有兵士在问。
祠部员外郎不容置疑地给以肯定,“对,一口水也不许喝,要实在渴极了,可以喝这江水。”
船抵东津渡口,员外郎的诗也吟完了,他真是对宋之问的五言律诗情有独锺,“岭外音书断,经冬复历春。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两人渡汉江的心境遭遇截然不同,诵诗的语气自然也不相同,一个是带罪潜还东都,郁闷得透不过气来;一个是奉旨宣慰僧侣,舒畅得轻松惬意。
车队上了岸,穿过熙熙攘攘的滨河大道,告别了喧哗繁乱,顶着星光向东而去。天是越走越黑,路是越走行人越少,沿着野外的沟沟坎坎,支支叉叉就这么摸黑走下去。大家的心里越来越不落底,真想找个路人问问方位,可天晚了,连个鬼影子也没有。
还好,前面模模糊糊地有几点火光在跳动,走近了,是几束火把照耀下的商队。还没看清对方的长相,已听见怒气冲冲的训斥声,“吕用之,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兔崽子!打小你爹妈死得早,我好心收养你,教你识字做买卖,帐目流水由你管。我就是养条狗也知道向我摇摇尾巴吧?可你呢?舅舅这么信任你,你都干了些什么?少了这么多钱,你拿着做什么去啦?”
说教的是位商人打扮的精细汉子,他身边紧跟着个支支吾吾的青年人,“还辩解什么?纸里包不住火,你和张守一、诸葛殷拿去赌光了,你们三个狼狈为奸,一丘之貉,没一个好东西。还骗我说今日不宜出行,难道是想拿这剩下的银子继续捞本吗?想都别想,我千辛万苦来襄阳贩丝绸,就挣了这些钱,这回钱袋子得看好了,不能让你们这些小王八蛋败光啦。”
伙计中有人分辩道:“东家,我可没去赌啊!是他们俩的事,和我没关系。”
“你闭嘴吧!和你没关系?你是没赌,可你去嫖啦,看你那一身大疮,用之就是被你们带坏的。”商人越说越来气,“你们等着回到扬州,把偷去的钱都给我还回来,一个铜板也不能少,否则我们衙门大堂上见。气死我了,以后我没你这个外甥,你也别管我叫舅舅。”
那心虚的青年人申述着,“我就说不赌,不赌,今天不宜赌钱,地支相冲,守一就是不听。舅舅,今天更不宜出行,向东正是岁煞巡行的方位,冲煞太岁是会遭惹无妄之灾的。”
“畜生,还在咒我!我的灾星就是你。回去别再看那些乌七八糟的闲书啦, 满脑子的预卜前程、趋吉避凶,想光吃饭不干活呀?门都没有,给我扛大包去。”当舅舅的恨铁不成钢地说。
“当家的,打扰啦,汉阴驿是往东去吗?”宋威客气地询问道。
“前面!东什么东啊,冲煞太岁是要遭惹无妄之灾的,今天不宜出行,你们还是趁早打道回府吧。”那精细汉子头都没回,没好气地回应道,当他转过脸来这才看清,“是官人们啊,恕小民无礼啦。”
“你是吃了爆竿,还是犯了疯病?”宋威什么时候受过如此的顶撞,瞪起眼睛呵斥他。
商人点头哈腰地凑上来,拘谨地作着揖,“是,是,是,都是小人有眼无珠,冒犯了官人,罪该万死。”
张彦远扯了宋将军一下,笑容可掬地问商人:“当家的,你知道汉阴驿离此还有多远吗?”
“不远啦,过了前面的故人庄,再跨过山涧就到了。”听他的话分明是常来常往的老客。
员外郎前后看着他马车上的货物,担心地问道:“你这满车的货物,夜阑人静,荒山野岭的,就这几个手无寸铁的伙计,押运不危险吗?”
老客面带微笑不住地点头作揖,嘴里只会不停地说:“是,是,是,官人,您多虑啦,我们有诸葛武侯保佑着,万无一失。官人,不信你看。”他掀开蒙着油布的车箱,露出满车的坛坛罐罐。
“这坛子里装着什么?”宋威上前凑近闻了闻,“腌菜?”
“是,是,是,官人真有见识,正是诸葛武侯发明的大头菜,哪个不开眼的抢匪劫它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