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或什么?哪个平白无故地往凉面里下药啦?你个老贼娃子,昨天晚上你一条胳膊扛着凤林寺的大碑满世地跑,不麻你麻谁?”一个光头厨子拎着家什进到院中,鄙视地训斥道,“掐饭!”
屋里的人气哼哼地回应,“爹爹不七,就这狗屎饭菜,你们以为我是讨米佬吗?我要喝酒,我要我的石碑。小必,等爹爹不麻了,把你这寨子全削平啦。”
厨子气乐了,“还喝酒呢?一会儿虎哥来了再把你熏翻,套上车子送你去襄阳大牢。老贼娃子,大清早就折腾人,天不亮几个兄弟费了多大力气才把石碑运回庙去,你晓得吗?看,虎哥他们来了。”真从远处急急忙忙地奔来一群人。
“来多少人我也不怕,净使些下三滥的手段。来呀,来吧。”独臂老人怒目而视,像是要挣脱绳子的待宰羔羊,“咦,小官人、老姐姐,怎么是你们?难道你们也入伙了?这可是好啊,带我一个,我也入伙。”看清来人,他狂喜地喊叫道。
“前辈,真的是你。”
“不是他,还会是谁?”
义方和老婆婆走近了也看清楚屋里的人,“寨主,这个人是我们的朋友。”那还有什么话说,三下五除二解去锁链,把屋门打开放出人来。
看这独臂人,花白相间的长发,辫成粗粗的一束盘在头上,看模样也有五旬之上,黑色的衣袍虽是邋遢不正,可破损处缝补得认真仔细。他不是别人,正是铁掌帮的周世贵。
老人急得四下寻觅,“这里也没块石碑,老姐姐,你看我的字练得大有长进啊。”老婆婆不屑地嗤之以鼻。
义方拍打着老人身上的尘土,“前辈,你这是回铁掌峰吗?怎么偷庙里的石碑呀?”
“胡说!这怎么叫偷呢?那石碑也不是庙里和尚写的。我这是听了金天王神祠不虚道长的好言相劝,说到清明了,该给师兄、师妹上上坟,拜祭一下,我想言之有理呀,便南来回铁掌峰路经此地。走到凤林古道,突然记起临出来时道长说荆襄的古碑遍地都是,尤其是凤林寺里萧子云的大作《襄州凤林寺碑》世称冠绝,再练字不需舍近求远,所以灵机一动上山把它扛走,待到铁掌峰后要潜心临摹。”
他转向山寨众人圆睁二目,“我的石碑呢?还给我!你们给送回庙里啦,我还会夺回来,你们是拦不住的。”
经义方的不断劝解,独臂老人怒气平顺了不少,“皱么事?往凉面里下药,现在我这腿脚还麻麻的,等我好了,我一袖子扫平这寨子。快哢!来个人扶我去茅湿。”
厨子赶忙上前相搀,小心翼翼地往院后面去,“老人家,那漫儿,茅湿在紧里头。”
“小英雄,这个老贼娃子是谁呀?”几位寨主好奇地瞅着老头子的背影。
义方解释说:“我也是在华山新近认识的,说是铁掌帮的师叔,叫周世贵。”
“谁?周世贵!”
“大哥,他是铁袖无痕?”
“万幸啊,大哥、三哥,他的麻劲没过去,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呀。”
“小义方!快救救我。”
“是温先生,你怎么在这儿呀?”义方闻声望去不觉愣住了,这不是送段成式去吉州上任的温庭筠温先生吗?“温先生,你不是送段大哥去吉州了吗?为何在这山寨里?”
“温贤弟,是你吗?”李公佐也大呼意外。
“李老哥,太神奇了,您也在呀?老哥不是在扬州淮南节度使府做录事参军吗?怎么到这儿来啦?”
对於温庭筠的连连提问,
老爷子付之一笑,“上个月就不是啦,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我这李党余孽还能保全吗?人家直接给安了个罪名曲附权臣,削职为民了。” 温庭筠急切地出着主意,“老哥没去京里活动活动?当朝宰相白敏中正是春风得意,权倾朝野,你和他二哥、三哥交情深厚,何不走走人事。”
李老爷子仰天笑道:“温老弟,老哥这一把年纪去向人低三下四,不如我跳到汉江里,羞死个人。还是说说你吧,怎么陷身此地呀?”
温先生唉声叹气地讲起来,“一言难尽呀!我陪着段成式走到洞庭湖,意外地遇上了正欲溯江入蜀的张祜,我们相聚甚欢,在湖上耽搁了些日子。后来就在那儿分的手,我急着返回京里参加春闱,在这儿的南渡口离舟上岸。可没曾想晦气来了,先是腹中饥饿找了家铺子想吃碗面,可说好的包面,却端上来的是馄饨,这也没什么,馄饨就馄饨吧。我边吃边琢磨着在湖上得来的句子‘自有晚风推楚浪,不劳春色染湘烟’。没注意说出声来,可招来了女店主,她问我是教书先生吗?我看她虽没有平康里姑娘们的千姿百媚,倒是也有几分柔情似水,便春心骚动与其说笑,夸口是当今诗坛奇葩,开词赋之先河,拢辞藻之华丽,与京城权贵望族称兄道弟,天下百家大儒皆为我友。真是病从口入,祸从口出,那女人是喜上眉梢,极力地夸赞,出去不大一会儿端来一碟小菜,说是本地特产大头菜,聊表敬佩之情。这菜还真得不赖,几箸下去眼前就是一片空白,之后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再次清醒过来已经在这里啦。”
温庭筠无可奈何地瞅着那两个寨主,“他们让我做什么孩子的私塾先生,我哪儿会教书啊?赋个词吹个曲还行,教书不是误人子弟嘛。”
大寨主尴尬地解释道:“先生和庄英雄是朋友啊?我们也是和你商量不是,为了天赐就屈尊一下,凭你这大才教出个状元都不出奇。”
温先生颓丧地看着义方,“真是惭愧,还教出个状元,我自己都屡屡名落孙山呢。哥几个,这活我不能接。”
“大哥、三哥,不用这位先生了,我已经请来周朴先生。”五寨主尹默说话了,“这位先生,实在是抱歉,都是哥哥们为我儿的学业焦急所致,我替他们向您赔罪了。一会儿,您就和庄兄弟一同下山吧。”
“我也一同下山!”从院子后面转回来周老爷子,“要不是看在你们和小官人是朋友,我定要和你们没完,铲平你这山寨,你们怕不怕?”
“怕,怕,谁不知晓空掌帮帮主铁袖无痕的厉害呀!我们不知道您就是周老前辈,多有冒犯,望请恕罪。”寨主们敬畏地躬身赔礼。
“不与你们计较,我还要去凤林寺取我的石碑呢,都是你们的错,来来回回的麻烦。”
“寨主,报寨主。山门外来了一大群叫花子,口口声声要见庄义方庄将军,我们拦都拦不住。”两个壮丁跟头把式地跑来禀报道。
武致信双手叉腰大喝道:“反天啦!欺负到家门口了,是哪儿来的叫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