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石碑?”
“当然是你从凤林寺偷出的石碑啦,萧子云的《襄州凤林寺碑》。”
“丢在路上啦。”独臂人把手一摊表示不在自己手上。
邋遢和尚向身后的同伴笑道:“志闲师侄,他说的你信吗?我是不信。”他转过身来怒视对方,“善哉,和尚不打诓语,更恨打诓语之人,因如来者乃实语也,故世人诓语轻者现世不顺坎坷多难,重者现生就会剥夺福寿。你少要蒙骗我们,仗着你有些功夫就欺负我那年迈的师兄,三番五次地来偷石碑,像走城门似的无所顾忌,欺人太甚啦!今天你如若不把石碑交出来,我可要替天行道了。”
周世贵不待他说完,早已按耐不住了,“和尚罗嗦,骑个破虎就以为自己是罗汉尊者了吗?十六罗汉应再加上你俩凑个吉利数。我倒是要看看你们是不败金身呢,还是有通天神功?先吃老夫一招。”他长袖舞动,卷起千沙百石,一柱寒气直扫和尚,这一袖子的威力就是秦始皇那十二金人也得打出千疮百孔。
独臂老人够狠,开场即使出杀手鐧铁袖无痕。邋遢和尚急呼道:“志闲师侄,这个还得你来!替我痛打他一顿。”他身后的青年和尚飞身跃起,迎着铁袖不畏锋芒,运丹田之力大喝一声,这一喝如金刚王宝剑,这一喝如踞地金毛狮子,这一喝如探竿影草,这一喝不作一喝用。以气制气,中间突破,眨眼间已到周世贵跟前。
铁掌帮的师叔、武林宗师被大喝震得两耳失聪,只感到立足不稳天旋地转,惊得呆若木鸡不知所措,下意识地伸出唯一的手臂去抓和尚,哪知和尚向其肋下连击三拳,老头子旋即撒手,随着拳头劲力飞了出去。“善哉,师侄,真乃风雷激荡,拳喝交施的临济宗风啊。”
“禅师,莫动手!”尹寨主疾步上前拦阻,可是已经晚了,只望见周前辈的身子撞破窗子,飞进女宾客舍里去,“这位前辈是好人啊,他为了救人才将石碑丢掉的。”
“好人?好人三番五次地去凤林寺偷石碑。不是我们的老虎跑得快,就让他得逞啦。”邋遢师叔不满地指责道。
庞居士也跨前一步极力褒奖,“寨主说得千真万确,这老弟是个好人,若不是他及时出手相助,我们无法急时赶来,那位将军可就没命啦。”
邋遢师叔嗤之以鼻,“阿弥陀佛,没想到为他说话的还不少啊,偷东西还偷出理来了。我不听好与不好,我只想要回庙里的石碑。”
震飞的周世贵去得猛,回来的更快,他满脸通红,一瘸一拐,还不时回头去看,不住地摇头怎舌。当听到和尚的质问,他理直气壮地回答:“好功夫,我甘拜下风。我说过,为了扛那位丫头,把石碑扔在路上了。我全是实话,用我仅剩的右手保证,你们怎么不信呢?”独臂老人信誓旦旦地表明自己没撒谎。
青年和尚丝毫不信,“又出诓语,我们是紧随其后,这一路追来怎么没有看到?它也不是小石子,还想骗人。”
庞居士看和尚还在相逼,诚恳地插言道:“善哉,他原本确实是扛着一块大石碑的,可后来在渡口遇上我们就抛弃了,为的是救人。你们是哪个庙上的?师父是谁呀?”
先是年轻的出家人报出师门,“我是镇州临济院的,师父是义玄禅师。”他又介绍虎背上的师叔,“这位是我师叔善信禅师,是个行脚僧,他的师父是大大有名,乃化行燕赵,弘扬佛法,德高望重的一方宗主从谂大师。”
提到自己的师父,善信的脸上洋溢着幸福和骄傲,就连老虎也兴奋地摇动着粗粗的尾巴。义方终於想起是几年前在泰山曾见过他们师徒三人,是这位和从谂大师、文远禅师。
这时,善信和尚得意洋洋地反问道:“阿弥陀佛,看你这老爷子屡诵佛号,一看就是位在家修行的居士,我们佛门的脉络想必你是了解的,不过老居士年事已高,不晓得知不知道我师父从谂大师的事迹呢?也难怪你不晓得,师父近年来一直在北方弘法,就连我这做弟子的也是头回南归。你看我骑着猛虎,像不像个阿罗汉尊者?”
庞居士平易近人地瞧着他说完话,慢声细语地指着他,“善哉,空拳只是婴儿信,岂得将来诳老夫?你骑着猛虎倒是不像阿罗汉尊者,头发没有尊者的长,没罗汉的卷啊。老夫晓得你,你不就是从谂师侄的徒弟善信吗?我虽之前没有见过你,可你脖子上的蛇,胯下骑的虎,不正是活招牌吗?你身上带没带着禅茶请我喝呀?”
老居士又面向另一位出家人,“善哉,这位我倒是不认得,可他的师祖希运却熟悉得很,我那师侄还是跟从前一样风风火火,吵吵嚷嚷的吗?”
闻听老人如此说话,两个和尚目瞪口呆,即刻毕恭毕敬起来,善信跳下虎背,认真端详,忽然眼光一亮,“您,您是庞蕴庞老居士吧?”见老人家笑着频频点头,二人急忙合掌施礼,“师公,徒孙们给您老人家见礼了。”这回老人说什么他们就剩下唯唯诺诺了。
“这老弟是好人。”
“是, 是,师公看人还会有错?”
“你们返回去沿路去寻,仔细些,定会找到石碑的。”
“是,是,定会找到。”
“善信,把你的宠物牵出去吧,别让人害怕。”
“是,是,我们这就走。”两个和尚不敢怠慢,爬上虎背绝尘而去。
义方敬佩地赞道:“老人家真是名满湖湘,名士风范,得大成就者啊,几句话就使人佩服得五体投地啦。”
“善哉,他们都是我的后辈,他们的师祖是我的师兄。那个邋遢的行脚僧是师兄南泉普愿的徒孙,那个年轻的是黄檗希运的徒孙,希运是我师兄百丈怀海的高徒。我们都是马祖道一的门人,只是在室和出家的区别。得大成就倒也谈不上,我一家四口安贫乐道,全心向佛,感禅悦之乐,觉法喜充满。有男不婚,有女不嫁。大家团栾头,共说无生活。”
老少两人聊得正欢,一旁的周世贵打断他们,支支吾吾地问道:“老爷子,小官人,你们待会儿再谈。老爷子,我给摔糊涂了,脑子里一片空白。能告诉我,我们是在哪儿遇见的吗?”
“在渡口啊,我们正要上殷师傅的船啊?”庞居士诧异地看着独臂周世贵。
“坏了,我这脑袋在华山摔出毛病了,总是一段一段的,那两个和尚怕是找不到石碑啦。”
“善哉,应该可以,那些大的碑好找啊?”
“可是你不知道,我刚刚想起来了,那寨主背你是先上的船,我是后面扛的丫头,我把碑一抛,把丫头一扛,就这么一抛一扛,石碑就抛到江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