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堡主猛得扯住正欲钻进地道的兄弟,停住脚步细听宅子外传来的鼓声。
“退军鼓!怎么会呢?外面发生什么事啦?”堡主疑惑不解地自言自语道,他身旁的几个人面面相觑。
“堡主,叛军撤退啦!”
“堡主,宅门马上就要被砸烂了,他们却敲起了鼓,慌里慌张地往堡外去啦。”三四个满身是伤的庄丁相互搀扶着,兴高采烈地跑进后院来禀告。
“堡外一定是出了什么事,致使他们匆匆而去,哦,我知道啦!一定是官军打过来了,都随我来。”堡主顿时了然於心,大手一挥带领堡中子弟气昂昂地直向前宅。
此时的宅墙上仍有几个身负重伤、肩负断后使命的精壮青年在殊死支撑,他们见自己人又杀回来,难以掩饰住重生的喜悦,“堡主,快来看,这些党项羌人被我们打得落荒而逃啦!”
堡主扶了扶这个浑身颤抖的小伙子,又握了握那个血葫芦般的后生,颇为感动地凝视着大家,“好,好!叛匪被你们打跑啦。”他转移目光向宅外街巷望去,还能清晰地看到党项兵士正在离去的背影,听到大呼小叫的抱怨声。
老米头突然发现墙外的马棚已经空空如也了,痛心疾首地嚷道:“堡主!我们的马被他们抢走了,这帮丧尽天良的强盗。”堡主看了一眼门户大开的马棚,不为人察觉地咬了咬牙,要知道那是土堡赖以生存的根本呀。
“开宅门!我们杀出去,不能轻易放走这些畜生。堡主,不能让他们这样大摇大摆地走啦。”吊眼梢子愤恨地怒吼着。
这时,堡外更是一片混乱,黑大个带着族人气急败坏地跨过吊桥,“五弟,是谁敲的退军鼓,眼瞅着到嘴的羔羊就这么脱口啦?白白搭上许多兄弟的性命。”
一直守在沟边,并未入堡的白脸小将也是惋惜地回答道:“三哥,是大哥那边敲响的,可能是有紧急的事情发生吧?”
“有什么紧急的事情?鸟蛋,阿马上就要冲进内宅啦,金银珠宝、美酒女人都快触手可得了,却敲什么丧气鼓!”拓跋思谏仍然怒气难消,悻悻地发着牢骚。
一骑飞驰而至,银盔银甲外罩白袍,在阳光的照射下明晃晃地刺眼。这党项骏马最是有名,元稹曾赞道“求珠驾沧海,采玉上荆衡。北买党项马,西擒吐蕃鹦,炎洲布火浣,蜀地锦织盛”。马好马上头领更是精神抖擞,他身材不高,脑袋滚圆,用一顶高高的毡帽扣着,高耸鼻梁,又正又直,使脸部倍加富有层次感,整个人显得气度不凡,威风凛凛。
“三弟,不许胡说妄言。探子方才来报,白敏中那老匹夫挟凤翔李拭、河东李业,几路官军正向这里杀来,阿们若是为这弹丸土堡耽搁了时间,必将被其合围,到那时阿们弟兄不是这里的座上客,定会成为汉狗的盘中餐啊。”大公子看兄弟们都不作声了,脸上露出和蔼的笑容,“思谏,此次出征老二思孝抱恙未来,你年纪比老四、小五、小六都大,应该起到表率作用,赶快整理队伍准备应战,再往北撤就是灵州了,那将使阿们陷入腹背受敌的险境,前有各路追兵,后有朔方朱叔明的堵截,这是要把阿们逼进沙漠荒地里去呀。”
老三拓跋思谏被说得没了脾气,“大哥说得对!拓跋思敬、拓跋思忠、拓跋思瑶,把四下的兵卒都招集起来,准备开仗,让那些贪婪狡诈的坏人知道知道阿们党项人不是好欺负的。”三个弟弟领令纵马而去,他又低声命令着身边的部下整理马匹和武器。
湖边的南山部众骚动起来,先是左右躲避似受惊的马群,接着是呈惊恐状四下溃逃。队伍散开后露出空档,大家看得清楚,是一支短小精悍的轻骑马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路冲杀而来,火红的牙旗上大书着泾原程字。
“是程宗楚!刚才那一仗没活捉他算他运气好,这小子怎么又追来啦?都说他是泾原节度使帐下的一员虎将,争强好胜,好大喜功,今天算是领教了。孤军深入、贪功冒进是兵家大忌,就他这千把人是没把阿们放在眼里哦,好!今天就拿这些汉狗祭旗啦。”没等拓跋思恭发号施令,老三、小五已然跃马扬鞭带兵迎向来者,呼号之声响成一片。
燃起一堆篝火的工夫,来犯之敌的将领被五花大绑地掼在大哥的脚下,“是程宗楚吧?抬起头来。”大公子厉声命令他,见此人年纪也就二十几岁,长得周周正正,精明强干的样子,神色中凸显出目空一切的意味,“程宗楚,阿们打得你全军覆没,到底服不服气?都说你姓程的能征惯战,打得吐蕃人闻风丧胆,今日见了也不过如此嘛。你现在是不是特后悔冒失行事,落得个威名扫地呀?”拓跋思恭得意洋洋地蔑视着手下的败将。
这被俘之人正是泾原来的程宗楚,由於人少力薄,本来是被白大帅安排在侧翼跟进的,却偏偏摊上程宗楚领军。这程大将军什么时候也没落过人后,尤其是这几年对付吐蕃陇西大将论恐热,孤军奔袭是出奇制胜、屡试不爽,原州、乐州、秦州和七关失地先后收复,为此扬名立万,虎威远播。可没想到今天阴沟里翻了船,被一群无知混沌的叛匪刁民生擒活捉,真是颜面扫地。
大公子见他一声不吭,跳下战马接着问他:“程将军,阿们问你,那几路官军从何方而来,兵力如何,何时能到?如果你说了实话,阿们可以放你回去,否则明年的这个时候将是你的祭日。”程宗楚心里明白这是关系重大的军事机密,无论如何也不能说的,他紧咬牙关,低下头看着沙子。
“狗日地,不说!你这个坏家伙,和那些汉狗官吏、丧良心的节度使是一副嘴脸,不是个好东西。大哥,让阿一扫帚拍死他。”气得老三哇哇大叫便要结果了他。
大公子伸出胳膊将弟弟拦住,“思谏!不可,一扫帚太便宜他啦。来人啊,把他绑在马尾巴上,活活拖死他,让他的肉一丝一丝地磨光,用他的血祭旗。
“别,别!饿的神啊!头领,饿说。”程宗楚闻听怕了,心想既然已是人家的阶下囚,就不得不低头啦,大丈夫不吃眼前亏, “饿们是兵分六路,东北面是河东节度使李业的五千兵马,外加沙陀朱邪赤心、奚族、退浑的五千联军;西面是凤翔节度使李拭的一万劲旅;两翼配合并进,一侧是饿带着一千五百人,一侧由定远城使史元携三千人;西北面还有灵州节度使朱叔明的五千余人,中路由司空、宰相白敏中亲自指挥的右神策军和十方折冲府合计一万五千人。用白相爷的话讲,这次合围誓要干净彻底地解决长期困扰的边患顽疾,不遗余力使你们党项平夏、南山两部俯首帖耳,消除异心。”
经程宗楚详详细细地和盘托出,党项人听后甚是满意,“好,程将军不愧是个明白人,阿们再问你,最近的人马赶到这里还需多少时辰?”
程宗楚咽了一口吐沫,舔了一下干裂的嘴唇,“最快的应该是河东的人马,大概要两个时辰。白大帅的部队木有那么快,还远着呢,得半天的光景,其余几个更远啦。”
拓跋思恭对程宗楚的表现是非常满意,亲热地拍了拍对方的肩头,“很好,快给程将军松绑!”
“头领,饿把知道的都说了,您可不能食言啊,放饿回去吧。”正被解除绑绳的年轻军官提心吊胆地追问道。
“兀个当然,放是要放的,可你们汉人不是有句古训吗?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既然已经是朋友啦,就要盛情款待一番,阿那牙帐里有美酒,阿们边喝边聊,不醉不归。喝好了,阿去东北面先打李业的埋伏,给他个措手不及;你进偏帐歇息会会美女,好好泄泄火,静候阿们的好消息,阿们党项的丫头好滴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