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实在是让人扫了兴致,原先的欢声笑语是再提不起精神来啦。接风宴就此散了,官人们本意要回大营的,架不住主人的盛情挽救,到底是上房比那帐篷舒服,石堡主恭请官爷出大屋去上房休息。
众人跨出门槛,驻步高台,享受着夜晚撩人的清风和月色。皎皎圆月明而有光,普照大地,此时已经升起一竿子多高了。
白敏中突然想起来问:“赤心啊,刚才那两个人说他们曾经借过你的马,是怎么回事呀?”
“我的大帅啊,借是好听的,他们就是马贼,你当拖掀老鼠的名号是白叫的吗?”沙陀酋长一脸无奈地回禀。
白相爷听他这么说弄懂了,独自琢磨着那人的外号,喃喃自语道:“老鼠拖木掀,大头在后边。我还以为是世外高人呢,原来也是个偷鸡摸狗的贼啊。”白敏中蔑视地讥笑了一声,心里总算舒坦了许多。
“快来人啊!有人盗马。”深更半夜平地里一声高声喊叫,着实吓了在场的人们一跳。接着有人敲打着铜锣,堡里四下附和着捉拿之声和狂吠的狗叫。
十几个庄客慌慌张张地跑进来,石庄主没等他们开口,首先对人群前面的吊眼梢子发问道:“戊地罡,外面出了什么事?有强盗进庄了啦?”
“不是我!”
“戊地罡啊,我知道不是你,盗马贼抓住了吗?”堡主心急如焚地问他。
“堡主,我不知道了,是他们去抓的。”戊地罡无辜地指着身后的人。
其他人像是亲眼得见,亮开嗓门报告着,“是我们发现的!摸黑从大门外进来了几个蒙面人,二话不说打倒了守夜的庄丁,早有预谋直奔马棚,专挑孕马牵上就走。这些盗马贼伸手矫健,骑术高超,看架势确是老手。”
石堡主听懂了他们的意思,心里一下子凉了半截,“那么说,一个也没抓住呗?”
庄客们几乎是齐声吵嚷道:“谁说一个也没抓住?抓住一个!”
堡主失落的心又激奋起来,咧嘴笑着惊喜地问:“真的,抓住一个?”
“真的,抓住一个!”
“人在哪儿呢?”
“就是他,马贼的同伙。”几只手同时指向吊眼梢子。
石堡主这才看清,另外几双手正牢牢地扭着戊地罡的胳膊,生怕他伺机逃脱。
“堡主,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戊地罡极力申辩着,“我是去接马尿的,不是马贼的同伙。”
人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大晚上偷偷摸摸去马棚,给盗匪留门,你还想抵赖?”
“接马尿,马尿能干什么?难道它能喝呀?”
“一定是同伙,里应外合卧底的,平时就看这小子不地道,成天板着脸,装模作样的,看谁都不如他。”
吊眼梢子梗着脖子辩解着,“我是去接无根之水的,无根水是药王孙思邈发明的,原本是用碗在下雨天接的未落地的雨水。可没有啊,奶水也成,可还是没有啊,没办法就用马尿啦。三日一次,月亮升至一竿子高时饮下,一年为限,能使我性情大变,封妻荫子,位列人臣,这是张天师的秘方。”
有人动起手来,“扯蛋!拿我们当三岁的孩子吗?”这人一拳打在他腰眼,疼得他妈呀地哼叫。
“明明白白你是藏在马棚里,我们一喊把你吓晕了,还想抵赖!”那人一脚踹在他的腿上,他站立不住匍匐在地。
“我真是接马尿的,你们怎么不信呢?我刚接了半碗,
就被人从后面打昏过去了。”他猛得想起什么,伸长脖子往周围寻找,当看到白敏中时似拾到了救命稻草,两只手胡乱地指向相爷,“白相爷可以作证,是他给的转化之术,相爷,你快帮帮我吧。” 经白敏中的细致解释,众人这才信了,眨巴着眼睛相互唏嘘着,像是听的是天方夜谭。
“我就说我是清白的!是去接马尿的,不是盗贼的同伙嘛。”戊地罡委屈地放声大哭,又望着相爷是破涕大笑。
他身后的两个人低声嘀咕道:“唉,兄弟,这方子还真灵。”
“是呀,哥哥,这小子的性子是变了。”
白敏中狐疑地问他身后的朱邪赤心,“不会是那两个怪人吧?”
赤心毕恭毕敬地回禀道:“大帅,依小人看不会,他们要孕马干什么?”
“八成也像这个不通事理的小子,牵回家接尿喝吧!”节度使李业旁若无人地哈哈大笑着。
宅门外又是一片喧哗,引得大家瞩目观瞧,老米头兴冲冲地走进来,他身后跟着几个深目高鼻、卷发长须、外套长袍的粟特商人,“堡主,康老爷来了。”
石堡主闻声举目细看,见到来人时,立即一扫方才的晦气,顿时春风拂面、笑容可掬地迎了上去。
到了近处,彼此手放胸前鞠躬后握住对方的双手,“康老哥,别来无恙啊!一路辛苦啦。您这是去长安,还是回撒马尔罕呀?”
这兴胡头领外穿圆领窄袖对襟白色长袍,腰间系着三匝羊毛线带子,头戴圆形尖顶檐虚帽,帽子罩住黑色的短发,脚蹬长筒革靴。
来客也似遇到久别的亲人,激动得眉毛挑动,“石老弟,你好啊?我们是从撒马尔罕来,带了青金石、玻璃器皿、玛瑙珠宝,去长安贩回些丝绸瓷器、药材茶叶。刚才经过大门时看到一片狼借,破烂不堪,怎么遭强盗袭扰啦?”
石堡主唉了一声,“老哥呀,一言难尽呀!强盗我还不怕,是党项乱军,来势汹汹,差一点就见不到哥哥了。”他伤心地摆着手,“老哥,家乡可好?你们仍是经北边的草原之路过来的吧?没受到党项人的阻碍吗?”
商队头领收起笑容,同样唉声叹气地回答:“我们粟特各邦自被大食吞并后,日子苦啊!悔不该当初协助大食打赢怛罗斯之役,败走高仙芝将军。唉,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天下没有后悔药啊。过去的事不说它,来的路上还算平稳,只听说大唐的军队在三交谷把党项的主力合围了。”
“真的吗?那可是特大喜讯呀!”堡主听说党项叛军被围住了,高兴得手舞足蹈地鼓起掌来,他转身上了平台,欢喜地禀告之,“官爷们啊,前方战事大捷呀!叛匪被官军围住了。”
“是真的!那真是太好了。”不光是蒋伸一个人喜出望外,其他的人同样是欢欣鼓舞,心花怒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