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小个子喊着,“弯弯拐拐龙灯路,”后边光头应着,“细摇细摆走几步。”几绕几拐后就见朝阳的高地之上筑着一座大窝棚,由十几根约碗口粗细、上有枝杈的长木杆相互交合搭成,再用几十根短木杆,搭在骨架之间捆绑固定,拿树皮和马、麅等兽皮层层围住,绑於木杆之上,加以泥土覆盖,筑成地堡。
放稳了肩舆,移开堵门的蒿子,四个人依次从唯一的入口进去,里面的屋地比窝棚外面矮下去半丈。还好,在脚下支了架九阶的木梯子。
屋子中间是个火塘,里面有燃过的残炭,光头师兄蹲下身子,敲石取火,用发烛引着木材,窝棚里顿时大亮。
“爷们儿,尼了卧了吧?先来两块饼子垫吧垫吧。”光头拍去手上的塘灰,站起身从墙边架子上端出个瓷盘,盘里盛着几张面饼子,他把瓷盘放在木墩子上,“垫吧完了,尼上西边的地铺睡,早点歇着吧。”
小伙子真是饿了,抓起一张狼吞虎咽地嚼着,饼子太干,嘴里塞得太满,一时给噎住了。
光头赶紧取来一个陶罐子递过去,笑着看他咕噜咕噜地大口喝着,“介是水,别喝多喽,尼妈灌大眼贼呢。”
“师兄,不是有马肉吗?”小姑娘躺在北墙下的吊床上笑嘻嘻地问,那吊床是用红麻线编织成的。光头尴尬地嘿嘿一笑,从架子里端出个大瓷碗来,里面是肉嘟嘟的马骨头,“师妹不索介还忘了,是有马肉啊,凉的,我介奏给尼热热。”
“师兄,别能咧,我刚在锅里高的水,你把骨头料在这里,我来。”小个子坏笑着麻利地架起泥锅。
“师兄,不是有米儿酒吗?怎么不给客人拿出来喝呀?”小姑娘跳下吊床,蹦跳到树墩旁边,转动着乌黑的大眼睛,仰头端详着少年。
“好么,没见尼了介么热情过。酒来了!”光头师兄是一副窘态,捧出一个小口大腹的酒瓮,放在地上掀开盖子,顿时浓郁的酒香飘逸开来,“米儿酒,用黄米熬粥,再加入介丫头嘴嚼的野大麦作曲,发酵而成。”他用长杓给少年的碗里注满淡黄色的酒。
“师兄!”
“来咧,来咧,我就知道你要奏啥,这是当地的枣子。”小个子递过来一个口沿下有一周锯齿状附加堆纹的陶罐,里面是半下子脆枣。
“马肉也好了。”他又回身从锅里取出马肉。
小个子和光头都挤在东面的地铺上,“眯会儿。”小个子伸了个懒腰。光头把嘴贴着师弟的耳朵边,“介倒霉孩子,今儿个真有眼力劲啊,还知道和谁是家达子吗?”
小个子话里有话地说:“你说她知不道和谁一家,她比谁都清楚。别过去活乐咧,看丫头欢气的样子,拦也拦不住,怎整捏?我也没辙咧。”
这边是挤眉弄眼,嘀嘀咕咕;那边却是意气相投,欢声笑语。年轻人之间融洽地交谈,不知怎地两人有种与生俱来的亲切感,“小哥哥,你是襄阳人啊?”
“是呀,我家住在襄阳鹿门山霸王寨。”
“住在山寨里一定很热闹吧?”
“热闹,我们像个大家庭,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真羡慕你,你父母一定很疼爱你吧?”问到这个话题,小姑娘的情绪低落下来。
少年原本兴奋的表情一时也黯然失色,“我母亲在我小的时候就过世了,父亲和奶奶对我很好。”
小姑娘同情地抓住少年的胳膊,“小哥哥,别难过,我也是很小就失去了妈妈,
是我爸爸把我带大。” 小伙子用手抆去她脸颊上流下的泪滴,“小哥哥,还没问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正咬了一口饼子,欲待咽下回答她,“我叫,门外有人!”他机警地向南边入口处望去。
光头把手指放到嘴边轻声嘘了一声,示意大家不要作声。可不是!窝棚外面像是来了许多人,马声人声混杂一片。
“注吾职使,这儿有座大坟。”有人看见窝棚似在禀告给头领。
另有人在抱怨,“这路太远,屁股都快颠两半了。”
有同伴应和着,“是呀,骨头都要散架了,一会儿这仗可怎么打?那回纥公子毒斯手下也几百人呢。”
“这叫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此兵家之胜,不可先传也。”由远至近,传来一个恰似洪锺的声音,语气果敢沉稳,不卑不亢,“先人孙子曰‘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虚虚实实,虚虚实实,让他自以为隐蔽的巧妙,无人知道其行踪,那他是错了,再狡猾的狐狸也逃不过黠戛斯猎手的眼睛。”
许多人异口同声道:“职使真是满腹韬略,见多识广啊!”
“外面的是黠戛斯人。”少年听话听音知晓了他们的来历。
小个子压低了声音说:“感轻,那个什么职使说得清楚。家伙雷仄!来了多少人啊?别出声,看他们要奏啥?”
窝棚外面的交谈没有中断,那位职使正在鼓舞士气,“兄弟们,剿灭回纥残部在此一举,彻底粉碎乌介的那些遗老遗少的美梦,他们妄想死灰复燃,卷土重来,恢复昔日的残暴统治,那是痴人説梦,蚂蚁撼树,也许今天这是最后一战啦。”
他轻蔑地笑道,“几年前,阿热裴罗可汗派我出使大唐,我在长安学到一句话‘风水轮流转,明年到我家’。百年来我族与回纥争来斗去常处下风,但誓死抗争绝不屈服,坚持就有回报,恰逢其内部大乱,君臣猜忌,同室操戈,其四分五裂缘於祸起萧墙。阿热裴罗可汗英明神武,挥师东进,致命一击终使回纥烟消云散。”
有部下骄傲地嚷着,“我们是什么人啊?是飞将军李广的后裔,右校王李陵的子孙,与大唐皇帝同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