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拂晓,扬州商人可能是一夜未眠,黑着眼圈,心事重重地向救命恩人们告辞,要往长安京兆尹衙门告状去。
鱼氏偕着幼微与他们一同上路,用刁姓商人的话说,路上好有个照应。
义方师徒将母女俩送下船,再三叮嘱到了长安有难处就来贾家楼,女娃子倒是十分得兴奋,一个劲地询问温先生是否也在京城,当得知其所居的宅子离后曲不远时,她那俊俏的小脸蛋上洋溢出期盼的喜悦。
随后,义方又从肩上搭着的灰色包袱里掏出一串铜钱,执意让她们收下,妇人自是千恩万谢,牵着幼微一步一回头地走远了。
正当他们欲回身登船之际,“嘭”的一声与迎面跑来的路人撞了个满怀,“哎呦呦,大爷!你怎么走路不看道啊?这下可把饿疼乃咧。”看清是个白眉毛的老年乞丐,捂着膀子,龇牙咧嘴地叫喊着,还随即一屁股坐在地上叫苦不迭。
“老人家,撞疼了吧?”义方关切地俯下身子连忙询问。
“是你自己乱跑不看路嘛,至於吗?不就碰了一下,有那么大劲呀?”天赐显然认为老乞丐是故意的,摆明了成心要讹人,徒弟还要继续说下去,却被义方用眼神制止住。
由着乞丐哼哼唧唧地呻吟着,招来过往行人驻足围观,“是谁撞的饿哒?你个狗日哈滴,是你家!不长眼的东西,饿哒一大把年纪,禁得起这么撞吗?”几个叫花子骂骂咧咧地赶过来,说话的家伙一眼大一眼小,是个雌雄眼,“哒呀!伤得重不重啊?”那老乞丐配合得倒是默契,哎呦得更大声啦。
雌雄眼怒气冲天地竖起眉毛,上前撕扯住义方的衣裳,“都别想走,是你家撞了人咧,没完!把饿哒伤成这样想起哪儿?饿真想憋你两巴掌。挺大个人走路不长眼,简单更个撒一样。”叫花子们不由分说一起动手,这个按胳膊,那个拽包裹,气得师徒两个真想动手教训他们。
“哎呀!疼啊,疼啊。”人群外是一声惨叫,比过年时杀猪声还要瘮得慌。人们的视线自然而然地转向外面,就见一个瘦小的乞丐倒在地上扭曲翻滚,双手紧抱右脚痛不欲生,那裸露的右脚肿胀得泛着紫色。
“我们的包裹!”义方这才发现包裹被人用刀子从背带处割断了,原来乞丐们配合得煞费心机,前面的大力勒住,后面的釜底抽薪,自己竟然没有觉察到。
天赐一个箭步跃过去,拾起小乞丐身边的灰色包裹,“原本你们是贼!这些都是安排好了的。”天赐怒火中烧厉声指责道。
眼看事已败露,几个要饭的把脸一绷,更加无赖地叫嚣着,“大爷家就是安排好的怎么地?现在还要明抢啦!看你家能奈何?”说着捋胳膊挽袖子上来就要耍横。
“哎呀!疼啊,疼啊。”不知为何雌雄眼也是一声惨叫,扑倒在地,紧抱左脚哭爹喊娘。其同伙们一时慌了神,不知如何是好?急忙帮他脱下鞋子加以查看,雌雄眼的左脚同样肿胀得泛着紫光。
“这是怎么了?”几个叫花子面面相觑,一片四五寸长的竹篾子从鞋子里跳出来,其中一个眼疾手快的乞丐正要去拾。
“莫碰它!那是蛊。”白眉毛的老乞丐一軲辘利索地跳起来,声嘶力竭地大喝道。这一声把围观的人们吓得连连后退,如见瘟神避而远之。
“是蛊吗?商老大,快救救饿家夏五哥、蔡老弟呀。”乞丐们心急如焚地催促道。
白眉毛搓着两只手无奈地解释,
“饿当年在岭南戍边时,见过有人叫仇家下蛊,发作起来惨不忍睹啊,却莫见怎么治的,他家恐怕是性命不保咧。”老乞丐说到这里,猛地想到什么,惊悚地四下张望,“哪位高人请手下留情!放过饿家兄弟吧。” 这边叫花子们心领神会,向周围人群苦苦哀求,又是作揖,又是讨饶,那边义方不声不响地靠近雌雄眼蹲下身子,仔细查看他脚上的伤势。落地的竹篾像鬼怪附体,一弹一跳偷偷摸摸地想逃之夭夭,天赐挥掌凌空一劈将其击成齑粉,“你逃不掉了,让你害人!”
“这娃好厉害哩吗?刚才要动手就毕了!”几个乞丐见状是倒吸了口凉气,有些发怵地看着义方师徒俩。
义方从怀里掏出个锦袋,从中取了一粒药丸,掐住雌雄眼的嘴巴子,将其塞进去。“雕虫小技,别在这儿丢人现眼啦!”他似在隔空喊话,其实是模仿着大孝顺的样子。
“妈哟!么儿可以勒,你弹得很嘛。”有人似粗着嗓子,不像是夸赞,却似讥讽地喊了一声,大家闻听侧目望去,街边站着个络腮胡子的汉子,他躬着腰背个胖娃娃,一面颠着娃子,一面瞥着这边。
庄义方这一扭头所有人都没想到,胖娃娃睁圆了大眼睛,抬起如嫩藕的小胳膊,奶声奶气地指向义方,“来来,老哒!老哒。”
“朗子?你兹个孩儿,干大怎么会在这儿?表瞎叫。”他仔细地端详着义方,“喔呵,拐喽!大白天遇到鬼啦,这人和你干大长相一样哩。”
雌雄眼已经缓过劲来了,真是药到病除,脚上的肿胀转眼消下去,已经和正常时一个样。
街边的汉子颠着孩子走近了,向另一个正哎呀嗨呀的瘦小乞丐踢了一脚,“你怎个外表拿抓兮兮的?心里面同样是拿抓兮兮的,小小年纪偷东西。憨丝儿,不要黑我勒,阴到点,一边切。”
说也奇怪,小乞丐被他踢了一脚之后,爬将起来跑到白眉毛身边,众人再看他那裸露的右脚也已恢复如初啦。
“高人哩,背孩子的是高人哩。”老乞丐让小个子把脚抬起来,还特意令他使劲跺了跺,便陪着笑脸小心翼翼地凑上去,“兄弟,高人哩,饿家几个眼拙,不识泰山,今后定当痛改前非,不再偷鸡摸狗咧。”
中年人轻蔑地哼了一声,“哥皮,你以为你鬼得很,手段太拉杂了,想麻我?你们狗改不了吃屎。”
背上的孩子见这叫花子龇着黄牙,相貌丑陋,打心底里便讨厌了,不耐烦地踢摆着小腿,“来来,走!回家。”
络腮胡子一个劲地摇着哄着,扭头向沙平船上问道:“哥皮,有空位置吗?”
“有,么麻达!”船家立马回复着。当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他诡秘地冲义方一笑,将背后的孩子往上颠了颠,迈着碎步谨慎地上了踏板。
“大侠!请恕小人家无礼,多有得罪。”白眉毛点头哈腰地赔着礼。
天赐盯住他们格外地加着小心,使劲抱紧包裹,生怕再生差池。义方却大度地微笑着,像是把刚才的事已经抛到九霄云外,“我问你们,谁是潼关的丐头?”
几个叫花子你看看我,我瞧瞧你,吞吞吐吐都不肯说。最后还是雌雄眼来得痛快,“看你们胆小的样子!恩人,饿家潼关的丐头是苗翠翠,轻功了得,江湖别号十不沾。”
见同伴都说出来了,其他人也放得开啦,瘦小的乞丐坏笑密语,“那得看是谁?能沾的她是来者不拒,压榨饿家小叫花子,可是不含糊。”其他人怪笑着挤眉弄眼。
老乞丐倒是比他们稳重,“大侠,莫听他家胡言乱语,人家的私事不好干涉,背地里嚼舌头不好。”他往街里看了看,“今天早上,丐头就在前面的酒肆里险些丢了命,说是叫人家寻仇来的,打不过便落荒逃啦。”
雌雄眼呸了一声,“什么东西?仗着轻功抢了商大哥的位置,还四处拍花偷孩子,净干些丧天害理的勾当。”
又有一个乞丐愤愤不平地骂道:“还不是靠着洛阳二把头扇子骨肖庆久的势力,男盗女娼,胡作非为。”义方暗暗记下这个十不沾和扇子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