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恁们昭那帮!”庄开龙用手指着前面的码头上。
此时的泗州金刚渡码头被官兵和土团层层围住,刀枪林立,如临大敌。靠近包围圈,见百十个水贼被押在当中,说来也稀罕,这一群人的衣着分外鲜明,一边是银盔银甲,一边是黄衫黄巾,旁边地上堆积着缴获的刀枪。
“乖乖,黄妖!尽敢把我们抓去三门山当苦力?这回看你们还耀武扬威不?”
“三哥,他们不拿我们当人,一路上说打即打,说骂即骂。这回好了,报应来啦,揍他们!”几十个叫花子站在最里层,义愤填膺地控诉辱骂着,死死揪住黄衣人,生怕他们逃脱了。
有个大块头的乞丐忧心忡忡地问着同伴,“三哥,抓了他们,斩蛟堂能善罢甘休吗?这可假好呢?”
“大仔鹅子,你怕啦?怕了家去,我们都被逼得走投无路了,大不了拚啦,还能把我们井干?”其余的人也嚷嚷着要和黄妖拚个鱼死网破。
义方看那被押的还有兵士,莫名地问庄店主:“那些当兵的是什么人?他们怎么和斩蛟堂的人绞到一起去了?”
“他们不雪哩,奏雪是奉命剿除水贼的。可斩蛟堂的人雪,这伙官军拦住货船,不由分说又砍又夺,昭是运的人,不是货物,这样也不罢手,打定主意非要斩尽杀绝似的。”
“搞啥类?老夫雪不是哩!斩蛟堂的人怎会是强盗捏?是被人打劫的。恁帮要饭的歇火啥类?不依不饶的,像是欠他们似的。”澹台堂主很是生气地质问道。
庄开龙见那堂主不由得露出敬畏之色,“老堂主,恁是知不道,乞丐们雪贵堂弟子非法羁押,还要把他们卖到三门山做苦力,嚷着要告官哩。”
后面跟上来的常青发出一声惊叫,“兄弟们!可把我惦记死了,是谁出手相救的呀?你们脱险啦?”他一溜烟地跑过去,也不顾兵士们的阻拦,悲喜交加地与众乞丐抱作一团。
“丐头!我们以为再也见不到你啦。真是九死一生啊,先是被黄妖绑了,准备卖到三门山拉窍的。走到这洪泽湖又遇到打劫的,黄妖们跟当兵的说船里没装货物,只是运奴隶去充公,可那些官军不依不饶非要不留活口,明明白白地告诉我们,既然被他们撞到,不管是谁,都别想活着回去。黄妖不是他们的对手,人家的钢刀锋利无比,削铁如泥,眼看着就要命丧当场啦。”
“他妈妈滴!后来呢?”常丐头怒不可遏地瞪着那两伙人。
被叫做三哥的乞丐一指远处,那里站着个人不像人,猿不似猿、身上雪白毛发的灵物,他长得瘦削耸肩、凹脸凸嘴、双眼赤红、獠牙外生、个子足有半丈,身上披了件白袍子,腰间束了条遮羞布,“是那怪人突然从水里窜出来,跳上船来不由分说,转眼干翻了一群人。起先我们还以为是遇上了妖怪,他却口念佛号,大声命令放下屠刀,原来是长得像猿的人啊!官军虽然人多势众,却像是见到了天神,四散奔逃,嘴里狂喊乱叫什么无支祁,全都乖乖地束手就擒了。丐头,无支祁是什么呀?”
常青也是刚刚在庙里听李公佐说过,此时正派上用场,他拿起身段好似很懂的,有模有样地讲给手下听。
“是庄将军!庄校尉快来,庄将军在这儿呢。”附近的一名火长认出了庄义方,毕竟是从邠宁调来的,平定党项时一同出生入死过。
“庄将军在哪儿呢?”从前面快步走来个军官,这位高高的个子、大脸盘、重眉毛、大眼珠子黑灿灿的,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下巴大了些,把整张脸拉长啦。 “庄将军,昭武堡一别好久不见,想死兄弟们啦。”几个旅帅、队正、火长及熟悉的老兵聚拢来,问长问短好不亲热。
“咦,翼龙,恁们认识?曾跟着白相爷那个。”茶行店主大呼意外地瞅着他们。
“大哥,庄将军是平定党项的大功臣,我们在他的麾下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不只是弟弟这么回答,其他兵士也同样说着。
寒暄过后转入正题,“庄校尉,那些官军是哪路人马?”义方边审视边问道。
“不说。”
“不讲”
“只说是巡查水贼的,一口咬定不是抢劫,是个误会。依我说先打他个一百脊杖,看他们还嘴硬。”
邠宁藩镇的军士没有人相信这些鬼话。
“他们应该是本地人,能惧怕无支祁到如此地步,不会是外府的。”义方缜密分析着,“泗州应该是徐州武宁军节度,看他们骄横的样子,应该是前武宁军副使王智兴召募凶豪之卒创建的号称银刀、雕旗、门枪、挟马等军所部。”
他走上几步,拾起地上明晃晃的横刀,拿在手里掂量着细看刀身上的配饰,“是银刀军。三十年前辅助王智兴夺了节度使崔群的权,排挤走众望所归的石雄,前年又驱逐节度使李廓,真是飞扬跋扈,无法无天。卢弘止继任一年多来,都虞候胡庆方阴谋作乱被其擒杀,并以忠义训导使徐州安定。不想年初他奉旨调离去了汴州,这银刀军怎么又恶习不改,旧病复发了呢?”
“你们是徐州银刀军吧?”义方提高嗓门一语道破,那几十个官军像是被人揭穿老底,一个个面面相觑沉默不语。
有个身体单薄、下巴上长着颗包包的军士,突然眼睛发直胡言乱语起来,“不是俺,不是俺,恁们白抓俺,俺不敢了,俺知罪啦!”随即抱着头像是被人踢打着,他左躲右闪间看见身边的大个子军官,一把搂住他的大腿哀求着,“鲜於队正,咱拉倒吧,劫了漕粮就管了,白恨过分!杀了那么多人,他们跳着索命来了。”
大个子鄙视地用脚踹着,“彪子,看见啥黄子?”
那兵士四下指着恐惧地喊叫着,“鬼,披头散发的厉鬼!是杀死的那些漕吏和篙工,还有商人百姓,他们上来就掏。歇!任哪都是歇。”
队正上去就是两记耳光,“恁奶奶个腿!胆小鬼,恁看恁什么熊样子?世袭的一代白如一代,恁白配是银刀军的人。”
百姓们从被吓疯癫的嘴里都听明白了,纷纷谩骂诅咒着罪恶凶手,
“你们这些强盗!杀人越货,丧尽天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