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哥哥,这中峰的山前山后,山左山右都找遍了,大明寺怎么会没有呢?”跑来跑去的两个孩子满是失望地返回来,“那边有人在喝茶。我去打听一下下。”姑娘说着向井边走来。
还没等她开口,那道士先向小伙子召唤道:“儿娃子!咱们又见面了。”
“北北,你们也来这里啦?”天赐认得是老乡,四叔的结拜兄弟。
“原来你们认识,小梁道士,快让孩子们过来喝口茶,他们在这儿跑了大半天喽。”胖老头热情地相邀道。
他让小伙子搬来散落的石墩,见他们坐下给每个人倒了碗茶水,“看你们摇实里乱跑,来来回回一头的汗,拚拚的,使累滴慌,奏莫练?在找嘛呢?”
天赐环顾四方回答说:“北北,我们在找大明寺,人家告诉说在蜀岗中峰,我们在山上找遍了,前前后后,左左右右,也没发现有庙宇,它在哪里呀?”
张司马的脸上瞬间闪过一丝丝的错愕,“大明寺在哪哈儿?小子,你杓啊?就在这哈儿!不家,原来你们家东、家西、家南、家北的遥达里跑,是找它呀。”胖老头指着东面的一片瓦砾说,“那里就是大明寺的大殿哩,武宗灭佛时全拆啦,可惜呀。若是东渡一本国传法的鉴真大师在天有灵,他该怎么想?”
秃鬓角的壮汉轻蔑地哼道:“能怎么想?东渡总比在大唐无立足之地好。我对这个朝廷不抱什么幻想,不辨忠奸,使亲者痛,仇者快,本来是一片丹心却换来狗血喷头。”
瘦老头正色纠正他,“年轻人,不可任性说话,你有什么根据胡言乱语啊?都是些道听途说、牢骚怨气。我大唐是中兴盛世,皇上是英明之主,身为臣民理当全心报国,不得有半点颓废之心。金无足赤,人无完人,怎能以一丝纰漏以偏概全呢?”
“老爷子,你不是受益的显贵,就是隐居的闲人,说出的话轻轻松松、大言不惭,没伤过心,遭过罪,就无法体会什么是昏庸无道、无情无义。”见老头子欲加争辩,他抬手阻止其言,“不用你不服,泾原兵变你知道吧?叛唐的淮西节度使李希烈勾结幽州节度使朱滔、淄青节度使李纳、魏博节度使田悦、成德节度使王武俊四镇忤逆,自称建兴王,举兵围攻襄阳。德宗皇帝急调泾原节度使姚令言率兵马援救,士卒抵达长安因不满怠慢无礼而哗变,攻陷长安逼走皇上,拥立朱泚为大秦皇帝。咱先不说朱泚大逆不道罪该万死,就事论事,他原是幽州节度使,为表忠诚进京朝拜,却中了其弟朱滔的调虎离山诡计,被夺了兵权,有家归不得。其后他依旧尽心尽力南征北战,因弟弟朱滔谋反,被朝廷猜忌免去凤翔节度使之职,软禁在京城终日寡欢。再说同犯李忠臣原任淮西节度使,也是战功卓着,被侄子李希烈逐出蔡州,逃归京师后郁郁不得志。他们的叛逆不是无缘无故,见利忘义,而是早已伤心失望,积怨悲愤而起。”
“慈悲,是呀,想我祖上董秦,安史之乱时从军平叛,屡立战功,官至淮西节度使、陇西郡公,肃宗赐姓名李忠臣,到头来,丢了蔡州后落的个无人问津。张老弟,你的爷爷不是也同样吗?想当年那是施恩不图报的义士、边境护国的良将,更是眼见得汉家姐妹被回纥贵族掳掠,愤然而起,尽数诛之的血性男儿。最后结果呢?令人齿冷!谋国尽忠落得个失权贬职,阻止兵变身陷其中倒成了乱臣贼子,让人怎能想得通?”
张司马瞪大眼睛指着汉子问道:“喃那娘唉!你的爷爷是张光晟吗?小子,
义侠之后啊。可造化弄人,除了南茅山,北出马,过去的祸根,将来的报应是谁也猜不到的。” “是呀,仁兄说的极是,正如鉴真大师也没有想到去祖州如此坎坷,更未料想捎带他的遣唐使河清和一同回国的晁衡因船遭遇风暴而折返,最后回国无望客死长安。”瘦老头面容惆怅地吟诵着,“卅年长安住,归不到蓬壶。一片望乡情,尽付水天处。”
“无上天尊,儿娃子,你们来这大明寺是还愿,还是祈福呢?”道士向天赐问道。
“都不是,我们是来找人的。”天赐彬彬有礼地环视着几个人,“我们的朋友被别人陷害了,现羁押在淮南节度府,想要托人帮忙解救出来。”
“噢,小朋友,你是说淮南节度使偏听偏信,拿错了人,你的朋友姓氏名谁呀?”瘦老头关心地问。
“波斯商人李苏萨、扬州丐头常青、洛阳丐头何有佳。”天赐打量着这位气质不凡、举止稳重的老人。
听到这些人的名字,老人的表情严峻起来,“是他们啊,波斯邸一案的通缉犯和帮凶。那两个乞丐率众纵火行凶,强占私产,扣押良民,伤及无辜,罪恶深重;那个商人藏匿人犯,抗拒官府。人证物证俱在,事实确凿,将一干恶徒收监入狱没有丁点的差池。”
“事情不是这样的!”天赐迫切地要揭示真相,他身子前倾凑近众人,将其所知和盘托出。
待他讲完其他人都显出错愕的表情,唯独瘦老头不以为然地晃着脑袋,“无凭无据,只是些主观臆断,你说是受人指使,那米宏指使的证据呢?还有那个契丹商人,联手斩蛟堂绑架乞丐,把他们当做奴隶贩卖给水部郎中,充当拉窍修路的苦力,这种主观臆断的话不要乱说,据我所知韩滨可是谦谦君子、遵纪守法的好官。我敢负责任地讲,本节度使向来秉公断案,讲求实据,绝不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纵一个坏人,在我李珏手中还没有发生过一启冤假错案。”
“慈悲,您就是淮南节度使李珏!”道士大感意外脱口而出。
胖老头张又新随之奉承着,“嘛行子?贤弟,还有人质疑你的公正明断吗?你这做过宰相的人,小老乡赵嘏有诗夸道,傅岩高静见台星,庙略当时诗不庭。万里有云归碧落,百川无浪到沧溟。军中老将传兵术,江上诸侯受政经。闻道国人思再入,熔金新铸鹤仪形。区区个暴力强抢的案子明睁眼漏的,用脚指头都能想明白,喃觉么着说这话的不是杓人,就是一丘之貉的同伙。乞丐们是罪有应得,犯了法,得了便宜,还想脱个干净,嫁祸於人,感兴好啦!”经同伴夸奖老节度使自豪地微露笑容。
从山下急匆匆赶过来一名衙役,将一只邮筒递给那三个侍者,并由其中一位快步走过来,“节度使,是洛阳来的信函。”手下人毕恭毕敬地双手承於李珏。
“是东都来的吗?难道又是韩牛的密函。”老节度使接在手里,打开竹筒取出信函,“噢,是固言寄来的,这老家伙怎么想起给我写信啦?”
“是东都留守李固言?对,你们在京时就是好朋友,关系了不理。”胖老头又为瘦老头倒了一碗茶。
“不喝啦,仁兄,小弟暂且告辞先行一步,府里有急事要办。”节度使收起信劄面容严峻,两眉间挽起个疙瘩,他不再耽搁站起身来一一告辞。
张又新见他看完信后竟如此大的变动,“信里说了些吗?看把你急的。”
听朋友问起节度使简单回复,“固言在信中说,波斯邸的事并不是表面的那么简单,把扬州乞丐当做奴隶贩卖给水部郎中韩滨,充当拉窍修路的苦力,并不是道听途说,案情背后一定有幕后黑手。此事已经惊动了十方折冲府,义方那孩子来扬州啦。”
“噢,杜牧的义子嘛?”胖老头看来是知道庄义方的底细的。
提到好朋友的义子节度使眉头舒展些了,“是呀,我这当叔叔的也该迎一迎喽。”说完不再耽搁转身带着手下匆匆而去。
“可是,节度使。”天赐正要将师父因事未来扬州的情况告知。却被胖老头一把捂住嘴,“小子,狗脸,小子狗脸!别招火,李珏他府里来且了,急着赶回去。波斯邸的事一定会查得水落石出的,可依喃看,你的朋友即使不是主犯,也是帮凶,脱不开干系的。李珏是个不讲情面、大公无私的人,就是找天王老子出面,也捞不出人来,你这事粘抓了。”
“师父,我可找到你了,十万火急呀!”从远处奔过来一个长者,两个孩子循声望去,认出是七秀坊门前遇到过的。
中年人先回话道:“崔涯,你虚里虚糟滴,出什么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