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我所知,那里没有大富大贵的人家呀。”郑仁规抢着加以证实。
冯涓笑呵呵地肯定说:“确实如此,那老人在兰陵坊大宅子里住,我业院子亲眼所见。本人虽爱说笑,却从发举东哗西,勿要被别个目不起。”
温庭筠喔了一声,像是想起了什么,“侄子,可不好了。那黄冠老人是住在兰陵坊,我以前听成式讲过,那可是世外的高人,得道的神仙,有七柄宝剑呈北斗星宿阵,长短不一,舞得出神入化。同样的冲撞情节,同样的请君入瓮,同样的神秘府邸。只是上一个是代宗朝的京兆尹黎干,其执法犀利,攀缘权贵鱼朝恩,勾结中人刘忠翼,徇於财色,最后落得个除名长流,赐死於蓝田驿。这回轮到你,定是有无妄之灾,可要处处加倍小心,你知道那老人可曾说些什么?”
堂叔的一席话说得温璋脖子后面簌簌冒凉风,指着下属如实回答,“冯涓被其发现后,遭到驱赶呵斥,指责我是个残酷的官吏,不知道祸患将要使家族覆灭,死期马上就要到了,还敢放肆地毒害人,罪在不赦。”
京兆府参军点头称是,“阿叔,他是这么说的。你发晓得小小弄堂里别有洞天,那老头被其府上的奴仆称作真君。”
温庭筠忧心忡忡地催促侄儿,“还是抓紧去拜望一下好,别惹恼了仙家招来灾祸。以后做事要低调随和,锋芒毕露恐引火烧身。”
“温先生说的对,那老头子不会无缘无故跑出来的,还是去府上拜望解释吧。这长安城真是藏龙卧虎啊,不定哪儿就杀出个神仙来。”李频在旁边同样劝说着。京兆尹说明他也正有此意,准备这就要去兰陵坊登门解释。
“善哉,李频啊,你在说哪个神仙啊?”从大门口缓步走进来三个出家人。中间这位个子不高,富态圆润,心情好得眉开眼笑的。
桌上的人们大多认识他,这大和尚乃栖白上人,住锡在朱雀大街东侧开化坊荐福寺里,为赐紫袈裟宫内供奉。不知是年迈臃肿了,还是日子过得舒心顺畅,身体较年前又发福了一圈。
他左边的和尚人们也识得,是日本国遣唐僧人圆载,现居於西明寺中,这异国和尚约莫七尺身高,肉墩墩,粗眉大眼相貌堂堂。
还有一位就不熟悉了,三十多岁的样子,旁若无人地边走边吃着果子,优哉游哉地欣赏着楼内的装饰。
“是上人呀,晚辈李频有礼啦。”李频、方干不敢怠慢起身施礼,因他是姚合的知己深交,然后将黄冠老人的事说与他听。
对於修真证道的事和尚们不以为然,“阿弥陀佛,你们说的是这么个神仙呀,他们道家教人存有,我们教人悟空,超凡脱俗之人何必隔三差五地出来故弄玄虚呢?点化教训一两个人,只能造福长安城巴掌大的地界。不如像老僧一样开坛受戒,契理契机随机布教,普渡众生一心向佛,脱离苦海证得佛果。”栖白大和尚虔诚地口念佛号,然后面向年轻的出家人说,“贯休刚从南面来,耳闻目睹的都是血雨腥风,冤业深重。徐州正兴刀兵劫,朝堂不见文王泽及枯骨,草莽难寻高柴方长不折,世人不知断恶修善,受贪嗔痴恨爱恶欲所驱使,一世一世杀来杀去因果轮回何时了啊?”
“善哉,大师说得正是,可怜众生遭受刀兵之苦,流离失所,家破人亡,皆是心魔所致。还好,眼下已分出高下,不日将水落石出归於平静。”陌生和尚随声感叹道。
“徐州战事有结果啦?我正为五弟杜慆担心呢,泗州已成孤城,叛军一围就是小半年,城里没吃没喝,缺兵少将,该如何是好呀?义方奉旨礼佛进香脱不开身,不知天赐单人独骑前去帮上忙没有?”秦靖举着托盘加菜来了,这一番表白是心里话,那现任泗州刺史,浴血奋战在孤城之中的杜慆,正是杜牧的堂弟,二伯父杜式方的五儿子。
年轻人性子急,压不住耐性赶紧问:“怎么个有结果了?前些日子战报说叛军气焰嚣张,杀败各路援军,淮南节度使令狐綯、浙西节度使杜审权无计可施,徐州南面行营招讨使戴可师所率三万官军於淮口为贼将王弘立击败,被叛军割去了首级,徐州行营都招使康承训畏敌势大固守宋州。”郑仁规灵光一闪恍然大悟道,“难道是泗州兵尽粮绝,城池失守了。不!一定是庞勳挥师西来大败康承训啦。 ”所有人都以惊讶、忐忑的目光看着和尚贯休。
“阿弥陀佛,施主们怎么都在想是官军失利呢?恰恰相反,是叛军全面崩溃,官军逆转战局啦。我北来亲眼所见,泗州由杜刺史把守,缮守完兵,誓死不屈;义士辛谠独驾一叶轻舟,只身从扬州赶去,舍生忘死,几出几进四下搬兵运粮;城内军民上下同心,同仇敌忾,层层重围之下城池固若金汤。我是说都招使康承训,他统领诸道七万之众,谨小慎微地从宋州出来,却被敌将王弘立引兵三万围於鹿塘寨。也是王弘立自矜淮口之捷骄傲轻敌了,未设防备,被沙陀骑兵打了个措手不及,几乎全军覆没。沙陀酋长率三千铁骑又下一城,拿下姚周镇守的柳子镇,前锋直逼宿州,朱邪赤心乃真勇士呀。”和尚讲解了事情的经过。
刘锐无比振奋地拍案而起,“嘿!邪不压正,凭一人之力扭转战局,使战火不至於蔓延,社稷有救了。可惜立此等盖世奇功的是个沙陀蕃人。朱邪赤心素来善战,多有功绩,是员勇将。但正如荀子云,如此轻死而暴,只是小人之勇;辛谠才是士君子之勇啊,他不图私利,不危及他人,以大义为重不屈不挠,泗州能挺到今日还多亏他了。”
众人都认为他说得有理,刘锐面带同情地望向温庭筠,“老哥,恕我直言,令弟真怕是凶多吉少啊。叛军头目庞勳得势时尚有幻想,赐与旌节封为一镇诸侯。可如今兵败,势必狗急跳墙孤注一掷,定要与朝廷撕破面皮,死拚到底,那些拘押在徐州的官员们要遭其毒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