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人心叵测难分辨,捶胸顿足有谁知。(1 / 2)

十方英雄传之 张大兴 3439 字 2个月前

叔侄两人带着手下和儿子刚刚离去,从楼里急匆匆地奔出来几个和尚,此时的他们虽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即回到庙里去,却不忘“行如风,站如松,坐如锺,卧如弓”的行止威仪。

“悟清,到底是怎么回事?老衲的紫衣袈裟藏得那般仔细,是谁一下子就盗走了?”栖白上人走在最前面,大步流星目不斜视,若有所思地问着小个子徒弟。

精明的小沙弥凑近了答覆道:“师父,这个我们也想到了,贼娃子进得禅房没有四下乱翻,而是直取师父的榻下,摸得门清呀,是不是知道底细的人做的?师父您回忆一下,最近有可疑的人来过吗?”

“什么人来过?还见过我的紫袈裟呢?悟清,说得有理,一定是知情人。”老和尚一时想不到会是谁,但对徒弟的想法是认同的,他又问大个子徒弟,“悟明,你可看见贼娃子是什么样的人?是男是女啊?”

一看这位的面相就是个实心眼的憨娃,他掰着手指头哢哢地响,未加思索有一说一,“我是没看见长的模样,悟通、悟能、悟行也说那人像是一道影子,跃过东面的院墙便不见了。”说着他还嘿嘿地笑出了声,没心没肺地不体谅师父郁闷的心情,“不对,院里养的那两只大呆鹅能知道,它们围住那贼娃子啄了一阵子,那蒙面人用包袱抡打,太用劲都抡到墙外面去啦。”

“悟明啊!我看你永远也悟不明,你是让师父去询问报事鹅吗?”见师父面有怒色,悟明尴尬地呵呵两声,不敢再随着性子任意乱讲了。

“师父,您先不要着急,这御赐袈裟丢不了,我倒是打听出一些讯息。”小个子眼珠滴溜直转,把未曾示人的消息禀告给上人。

“噢,悟清你知道些什么?快说!你们要晓得,袈裟是圣上赐予的,若是丢了,我这老命也就丢啦。”栖白如释重负地长嘘了一口气。

另外三个人也是充满欣喜,不由自主地伸长了脖子,

“师侄,是什么讯息?”

“哪呢?”

“还有别的?我怎么没听说。”

“佛说,坦然地接受事实,自己就会得到平静。在大家像疯了一样四处乱跑时,小僧却静静地立於巷口,查看着蛛丝马迹,你们看这是什么?”他得意洋洋地从怀里掏出块包袱皮。

“是我的!是用来包裹紫袈裟的,里面的袈裟呢?”老和尚本能地拚尽全力一把抓紧它,似奋力捞起即将跌落谷底,即将飘落得无影无踪的希望一样,两只眼睛放出异彩直盯着徒弟。

“我是在东大墙的墙角里寻到的,师父,我也在纳闷呢,贼娃子怎么把它丢下,难道是穿着袈裟走的?”看师父那刚刚舒展的眉头又往一处聚,悟清略一浅笑跟着说,“我在原地没走,看见从南面光福里过来两驾马车,头车的车把式我认得,是给左金吾大将军王式赶车的老王。我就上前拦住,问他是否遇见什么可疑之人。”

“对!是有车过来,师兄,我也看见啦。”悟明听他提起马车也想起当时的场景,

“呦!那辆马车不就是其中的一个吗?”他伸出关节粗大的右手指着楼前。

“那是同昌公主的七宝车啊。”扭头看过去的栖白和尚是认识的。

“把式老王说确实有可疑人经过,而且是可疑得很。”徒弟的这一句又把大家的目光吸引过来,“说是方才见一老道人从北面跑来,拚了命撵个孩子,口里大声喊着贼娃子,还有,嚷着是额的、给额什么的。

”  “他看见偷袈裟的人啦!是道士和小孩子勾结作案,还内讧抢起来了。他说那两个贼娃子是谁?长得什么模样?”上人闻听偷袈裟的贼有了眉目,兴奋不已,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据老王说,人是不认识,长得嘛,倒是迎了个正脸。道士一身脏兮兮的,手中拎着根棍子;孩子小鼻子、小眼睛、歪戴顶皮帽子。”说了这些悟清停下了。

“说呀。”

“没了,就这些。”

师父还是意犹未尽,想了解得更多一些。

圆载和尚很是纳闷,“道士要袈裟干什么?又不能穿,倒不如给贫僧。难道拿去卖钱吗?”

“哪个质库敢收紫袈裟,不怕吃官司吗?老百姓买它更不可能,一定是哪个庙里的大和尚看着眼红心痒,让人偷回去过过干瘾。或是有人要用它送礼,孝敬某个大德居士吧。不用管它,立刻凭着这些线索去报官,首先要捉住这两个人,一切便水落石出啦。”贯休以为事不宜冲赶快去办,定要将歹人绳之以法。

“不可,赐紫丢失是要问罪的,我们还是自己追寻吧。”老和尚无可奈何地阻止道,他回头望着贾家楼那硕大的牌匾,惆怅无助地问贯休,“阿弥陀佛,贯休师弟,晓得何为最珍贵的吗?”

同伴也随他看去,注目的却是那些摇曳的大红灯笼,“当然是已失去和未得到的喽。”栖白没说什么,只是摇了摇头,淡淡地笑了笑。

这几天和尚们没闲着,派出人去满城地查访打听,寻找道士和孩子的线索。也许这两个人的外貌特别突出,或是长安城人多眼杂,轻轻松松地便知道了他们的身份和去向。把守延兴门的兵卒告之,出事的那天确有这么两个人一前一后追逐着,大呼小叫地经过城门,往杜陵方向去了,可其中一个不是娃子,是个貌似侏儒的小个子男人;更意外地还在乞丐那里获悉,戴皮帽子的小个子男人是十方侯的把兄弟,叫做舒卞,江湖人称一只黄鹂,是有名的神偷妙手;又从玄都观道人的嘴里得知,提棍子的是北帝派的邓道苗,一向对古谱秘籍、奇珍异宝情有独锺。

信息汇总到栖白上人这里,老和尚傻了眼,真是万万没想到,视为知己的交心朋友却背地里使阴招。那庄义方前一阵子还来辞行,说是奉旨代替皇上去江南礼佛进香,其二哥叫什么没记住,也随其一同前来,这人恳请要一睹紫袈裟的风采。也是自己一时虚荣,不加提防取出让其观瞻,谁晓得他是个贼娃子!可谓知人知面不知心呀。难道是他们早有预谋,商量好了要对我的宝贝下手,要送给南方哪个相好的高僧?大和尚想到此处不禁出了一身冷汗,可又转念一想,不会吧,这袈裟还是十方侯给使的力气,否则怎能如此顺畅披在自己身上。对於赐紫,外人看来是皇恩浩荡,千辛万苦的事,可在人家眼里是轻描淡写,随随便便一句话就解决了。到大明宫去,向皇帝要一件不就得了,非要盯着我这件吗?

他起初想不通,却经徒弟悟清提醒,方才恍然大悟,也是老皇驾崩,新帝虽然表面上客客气气,却总像两个人中间有堵无形的高墙。据传因即位的事,圣上对庄义方耿耿於怀,曾设圈套欲置其於死地。真是这样吗?那个道士又是什么角色呢?或是道家也惦记起我的袈裟啦。越想越是如此,老和尚震惊於人心的险恶,他下定决心要像徒弟讲的那样,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不能吃哑巴亏就这么算了,於是他请来圆载、贯休,招集得力的弟子出谋策划,思来想去也没有个称心的法子。

最后还是把重担落在贯休肩上,趁其回杭州的机会带上悟清他们,追上十方侯的队伍,想尽办法查出袈裟的下落,伺机将其夺回来物归原主。

再说说远在洞庭湖畔的庄义方,这几天是特别的奇怪,他总感到耳朵根子发热,心里乱糟糟的。自从光叔去世后,他的处境极其尴尬,可能是起先跟四皇子走得近了,遭到新皇的无端猜疑,刚刚登基就派他去南昭报丧,想是让其离着长安远些吧。可没有料到,护着中使云虔到了南昭东京善阐城,却遇到了危及性命的大麻烦。其新主世隆蛮横无礼,不但其名冒犯太宗、玄宗名讳,又怨恨大唐不先吊唁其亡父,扣押慢怠告哀使者於外馆,多亏大军将段宗膀从中斡旋,才得以平安还朝。

离开南昭不久,那世隆便恼羞成怒,自称皇帝,国号大礼,改元建极,遣兵犯边,连年征战。一晃十年过去了,沧桑变迁,物是人非,四皇子夔王李滋已经撒手人寰啦,没有了威胁,猜疑自然消退了。

近来李漼的态度也改观了不少,半个月前,将他传至清思殿,在三千铜镜的映衬下,大殿里像是站着三千个皇帝,一抬手一投足如千军万马滚滚洪流,颇有气势!那天李漼的心情格外得多愁善感,可能是新嫁出了姑娘同昌公主的原故,称兄道弟客客气气地对义方说话,已经有年头没这般亲近了。

“义方大哥,你是知道朕的,朕这性格不可取,事无巨细亲历亲为,累呀!但为了大唐社稷,千秋永固,再苦再累是必须滴嘛。朕和大哥一样,都是孝思不匮、至真至纯之人,几年前朕义无反顾地将高祖的献陵以下,至父皇贞陵十六座帝陵统统祭拜了一遍,可谓是对历代先祖的告慰吧。当时朝堂内外多有鼠目寸光之辈,说是劳民伤财不可为,可朕心意已决,就是阻力再大,非议再多,这件教化育人的大事一定要做,行忠孝之举惠及子孙万代呀。朕还有一个心愿不能亲自去完成,需要有人代劳前往,大哥是知道的,我们陇右李氏一向是礼佛行善之家,尤其是父皇的那段不为人知的经历,朕有心环游海内,遍访旃檀之林,悉听高僧大德的教诲,祈求佛祖保佑国泰民安。朕掂量来掂量去唯有大哥是最合适的人选,就责成你们十方折冲府去办,树面大旗写上‘奉旨进香’,逐个大寺送些香火钱,哪怕是给每位师父敬献上一件袈裟、一双僧鞋也好啊。这样好啦,先从左右两街慈恩寺、荐福寺、西明寺、庄严寺开始,一定要去朗州德山,德山的已故宣鉴大师是青原行思系的第五代传人,以德山棒着称,又是朕赐諡了‘见性禅师’,声望极高。”

一提起光叔,义方便不禁百感交集,其音容笑貌浮现脑海,想起诸多往事心潮澎湃,摁压不住向皇上提出了一个沉积已久的请求,没想到李漼痛痛快快地应允了。

出了宫来,奉旨照办,筹集妥当即刻出发,过蓝田,出武关,沿着商山路向南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