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弥陀佛,师兄,你这是怎么啦?是身子不舒服,哪里疼吗?”贯休只顾着瞄那渐行渐近的大旗了,不知什么时候身边多了个过路和尚。
看这出家人年纪不好分辨,长得就是个嫩!温文尔雅的,头上戴着顶大篾帽,正关切地用手搀扶着自己。
“小师弟,我没事,你忙你的去吧。”伪装者张皇失措地推挡着,生怕对方破坏了既定的计划。
“善哉,病情都到了这种程度,师兄还怕给别人添负担,硬撑着,可贵呀!同是出家之人,小僧更不能走啦。那边有车来了,快起来,我扶你去到路边吧。”
“看你这小沙弥,我真的没事,就在这里躺一会儿,你走开!走开,不要多事。”贯休被那人缠烦了,用力摆脱他的好意拉扯。
“阿弥陀佛,我明白了,你是要寻短见啊!不可,有什么想不开的呢?”好心的和尚更加卖力地拽着他,“我说见你满地打滚要死要活的,原来是要命丧车轮之下啊。”
“快躲开!讨厌的家伙。”一个拚了命地解救,一个铁了心地抗拒,就在道路之中僵持住了。
“让咧,让咧!好楞个呢,期,期,伙计,小心把你对死咧。”头车上的把式勒紧缰绳大声呵斥着,总算在两个和尚跟前把车子停住。
后面的大车差点儿没站住,吓得车夫一身冷汗,身穿补丁衣褂的汉子跳下车来,气急败坏地向和尚们吼着,“你球势子!和尚在路上打捶,日地很!都成怂咧?”六驾大车堵在道上。
“任会、任中,不要对师父无礼。”从队伍的后面奔过来一匹骏马,马上之人是位书生衣冠的男子,他飞身离鞍下了马,上前几步友好地用手相搀,并拍打去贯休身上的尘土。
来的正是奉旨出巡的十方侯庄义方,“师父们这是怎么啦?当街相搏为了啥呀?看这僧衣撕扯得露肉了。”
“阿弥陀佛,小僧是好意相救啊。”仍未撒手的文弱僧人表明道。
贯休装出痛苦的样子,哼哼呀呀地站起身,“哎呦,腰疼,这师兄是好心帮忙,贫僧落到这份田地与他无关。”他用手扯去耷拉的碎布条,顿足捶胸地述说道,“腰疼还没什么,这儿,心痛!知人之面不知心呦,被多年的朋友暗算了,袈裟被人抢了去,那是我最心爱的袈裟呀,贫僧现在是一无所有啦。”
见他那伤心欲绝的样子,义方好生安慰着,并立刻吩咐手下人,从车上箱子内的僧衣里取出一件,让贯休就此换上。又见他一瘸一拐的狼狈相,问他意欲何为要去哪里,得知是去潭州的,便诚意邀请与他们同车前往。贯休也不推辞,在另一个和尚的搀扶下上了大车,找个空处坐稳了。
待无人注意自己时,偷眼向身前身后小心观看,这车队只有六驾大车,每个车上载着四个大木箱子,箱子的木料材质、花纹雕饰甚为考究,一看便知不是寻常家什,而是宫中之物。他心里猜测,哪个里面装着栖白上人的袈裟呢?不会是已经送人了吧。
“坐稳喽!出发!”十方侯的一声大喊,六驾马车骨碌碌启动向前。“坐稳啦!后面的可要跟好啊!”贯休和尚突然冒出一句,像是在对身后的两辆车叮嘱道,可脸是向着道旁说的。
车队继续往潭州而去,义方骑在马上,与车子上的两个和尚一边走着一边在交谈,“师父是在哪个宝刹驻锡呀?如何称呼?”他是问着贯休。
“噢,将军是在问我吗?”明显出家人的心思没在这里,
似想着自己的事情,“阿弥陀佛,贫僧暂且栖身在杭州灵隐寺,法号贯休。” “善哉,师兄就是名誉江南、擅长绘画十六罗汉的贯休。”没等义方说话,旁边的和尚惊喜道。
义方也是眼睛一亮,“是杭州的贯休师父啊,我曾听徒儿说起你,夸赞师父为灵隐寺的重建呕心沥血,功德无量啊。”
贯休谦虚地晃着脑袋说着过奖了,沾沾自喜地侧脸问着同道,“不知小师父在何处修行呀?师从哪位大和尚啊?”
那出家人低眉顺目谦恭地回答,“阿弥陀佛,小僧法号文邃,智质愚钝疑滞未悟,现住持澧州钦山干明寺,师承洞山良价禅师。”
贯休闻听他师父的大名,又是刮目相看,“原来是良价大师的法嗣呀,一定是大彻大悟,造诣修为非浅喽。”
“善哉,小僧离师太早,不尽师意。提到修为,不用和别人对照,与我两个师兄相比,就已相去甚远啦。”年轻和尚掩饰不住对师兄的敬仰之情。
“请问,你说的师兄是何方大德呀?”十方侯听他如此夸奖,极想知道说的是哪位高僧。
“阿弥陀佛,其中一位就在前面,快见到啦。”那文邃和尚手指前面,极目远眺满是期盼。
一条大河拦在眼前,白茫茫的河水滔滔不绝地向东流淌,一眼望去近处连只鸟儿都没有。只有水畔的垂柳摇曳着长长的发丝,其中有棵鹤立鸡群的大橘树,树枝上悬挂着块大木板子,不晓得是做什么用的。
没有渡船如何过河?义方玩笑道:“莫不成这棵橘树是李朝威所说的那棵吧,解下腰带连击三下,便会有武士夜叉从水里冒出来,可惜我们不是柳毅呀。”
车队正欲沿着土堤向上游寻去,年轻和尚突然喊道:“阿弥陀佛,请等等,这里有船可以渡过去。”他敏捷地跳下车子,手搭遮阳望着南岸,眼前确实是空旷一片。
他转身来到树下,抖起僧袍的袖子,从地上拾起根木棒,咚地使劲敲打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