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克非还真听话,立即答应着跑向后面,不忘关心询问着,“恩人,别急,我这就去取。您这是上哪儿啦?怎么饿成这样?”
“师叔唉!您怎么来这儿啦?这段日子去哪儿啦?”一位黑衣汉子腾地从座位上站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地赶过来。他身材粗壮,年纪有五十岁的光景,浓眉大眼,脚下像打鼓一般,咚咚山响,在衣裳外面多了件宽大的黑色大氅,特别是那伸过来的双手看起来比别人的又大又厚,在座的人们都认得,他是铁掌帮帮主周阡。
周阡走到独臂人跟前,一把拉住老人的右胳膊,“师叔,您老说在家里憋闷,要出去走走,怎么一走就走了一年呀?看你这样子,一定在外面吃了不少苦吧?”
老人一甩袖子,脱开师侄的拉扯,没好气地数落道:“你小子就会说好听的,师叔被困在泗州城将近半年,都快要给饿死啦,眼看着就要换胳膊换腿互吃了,可我就一条胳膊呀,照比别人得提前饿死,你也不去找找我。”他说到气处猛地将肩上的人抛下,腾出右手去拍打教训师侄。周阡讨饶赔着礼,可师叔仍是不依不饶地大喊大叫。
岛主用身子去为周阡遮挡,劝阻叔侄俩不要再吵闹下去,“唉,周老弟,孩子已经知错了,你就手下留情吧。若是算起来还是我们的错呢,不是当年犬子无知贪玩,去招惹锺教主的狮子,那畜生耍起野性一通乱咬,在危急关头你舍身相救失了左臂,否则怎么会只有一条胳膊成了残疾呢。你们先不要吵闹,我这里有大事尚待定夺,送走徐州吴迥将军、李园将军之后,我再设宴为你接风。”
没想到老头子大吼一声:“李园!吴迥!那两个畜生在你这儿吗?快指给我看,是哪两个?我周世贵要将他俩碎屍万断!吃他们的肉,喝他们的血。”见他这般切齿拊心的样子,吕喆哪里还敢指给他看啊。
吕克非带着下人返回来,“包子来了!恩人,怎么发这么大脾气?坐下,慢慢吃,慢慢说给我听。”他让人搬过来桌子、椅子,把几屉包子和酒壶放好了,“还有酒,就着吃别噎着。”
“好,好。”谁会信呢?堂堂个武林泰斗、铁掌帮前任帮主,竟然落得如此悲惨,看见包子就像看见了亲娘,眼睛都笑开了花,哪儿还等细嚼慢咽呀,伸出右手抓取包子,一个接一个,狼吞虎咽忙得不亦乐乎。
多亏吕克非在旁边给他倒上酒水,否则说不定要活活噎死,“太好了!太好了,这心里就有底啦,美中不足,要是有锺光明使的狮子耳朵当菜,就更有滋味啦。”
“老家伙,想得美,我留它在船上啦。周老二,一条胳膊换一只耳朵,何必呢?不是看你救人的情面上,当年非得给你好看。”锺太元哼哼几声责怪他。
“来而不往非礼也。”周世贵全不在乎哈哈大笑,风卷残云地吃光屉里的食物,心满意足地摩挲着肚子笑道,“六个月了,没像样吃过一顿饱饭呀。老岛主,你是找求不到啊,我从铁掌峰下来,原本是去泗州看碑刻的,听人说城里的普光王寺有块碑,是李邕李北海的真迹。李邕为人刚强激烈,累忤权贵,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豪杰。我平生最爱豪杰,到那儿一看真是人如其字,字如其人,便在寺里灵瑞塔内住了下来。可没想到一住就是六个月,要想出城比登天还难,泗州城被徐州乱军围得风雨不透,水泄不通。原以为我的铁袖无痕有多厉害,来去自由如入无人之境,可没料到刚一露头,那箭射得似倾盆大雨,这倒是难不倒我,拨打雕翎勇往直前。船至淮口,却见根根铁锁横断水道,堡垒森严无路可去,只得折回城里从长计议啦。这字我是再不想练了,太玩命了,死不可怕,这挨饿的滋味扛不起呀。”他突然想起事情一下子蹦了起来,“李园、吴迥,那两个畜生在哪儿呢?我要问问,泗州城里的老百姓怎么对不住他们了,把城池围得像铁桶似的,他们两个杀人放火无恶不作,光饿死的人都堆成山了。”
不用别人指点,大家用眼神就告诉了他们是谁,那三个徐州人心虚胆怯,不由得向后退了几步,“是你们两个!我要为被害死的百姓讨个公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接我这一掌送你俩上西天。”平时狂躁的老人现在反倒是沉稳了,他挥动袍袖就要动手。
“且慢!周老弟手下留情。我这里是英雄大会,都是用帖子请来的客人,怎么能在君山出事呢?你们有恩怨可以出岛去理论,要想在这儿以强凌弱,我吕喆就是拚上老命也不答应。”人们都晓得岛主的武功卓绝,若是他一旦出手,在场的没几个是其对手。一个不肯罢休,一个执意保护,双方一下子僵持住了。周世贵见仇人被岛主护着,心有余而力不足,赌气地一屁股重又坐回椅子上。
“弄啥勒?英雄大会也不怎捉,偏向。噫!岛主,看嫩那熊脸拉的跟猪脸一样难看。”从外面风风火火奔进来个胖大女人,像秋后谷场上的石碾子,骨碌碌势不可挡冲开众人。这女人长得圆头圆脑,敦敦实实,盘头乌黑,眼珠明亮,她挥舞着一根大擀面杖,放开洪亮的嗓门大吵着。
“浮浮,嫩个哪咧?跟那货生气实在果不住,谁再跟嫩个气,奏让他找俺大妮儿。”她一眼便看见人群中央的独臂人,“浮浮,抓了你?哎呦,你咯这儿又喝汤咧,姜才不是在船上喝了吗?嫩从船上秃噜下去,呲溜奏跑没影咧。怎啦?又饿咧。”
“大妮,我是饿怕了,总是觉得肚子里空空的。”老头子显出一付委屈伤感的样子。
“奏是嫩三个憋孙做的好事。”胖女人骂完后扭头猛然发现了庄义方,“噫!十方侯。”
“什么猴?”周世贵好奇地也去看,“哎呀!呀,呀,这不是小官人吗?怎么还留起了小胡子!我都认不出来了。”两个人都格外地高兴。
义方上前搀扶着老人,“前辈,你受苦了!大妮姐,你们是从泗州出来的吧?五叔杜慆那里近况如何呀?天赐还在城里吗?”谈到泗州的战事,义方不由得忧心忡忡起来,他是有一千个担心,一万个要问啊。
“怪巧的,少侠莫在城里,跟俺们一起来咧。”她兴冲冲地回身指着院门。还真有配合的,一群人刚好出现在门口,前面是两个小的搀扶着个老的,后面是身披盔甲的精壮汉子,个个手里紧握着斧头。
“是辛谠,他还活着?”六蹩兽张明琛从嗓子眼里发出惊呼。
有比他的嗓声更大的,“天赐,快过来!”师父看到了徒弟,不禁有些迫不及待了。
还有更加迫不及待的,那是北苍龙薛仞山,他欣喜若狂地大喊道:“婷婷,爹在你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