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敉,你也别张着大嘴光乐,这次带你出来,你要收敛些,不要像在家里那样浑浑噩噩,结交些不三不四的人。”中间之人严肃地教训道。弟弟没敢说什么,向他吐了下舌头。
那人由弟弟手里取过一只彩色羽毛的鸭子,“这羽毛可以给五皇子做个羽冠,普王整天跑东跑西的。大哥,你那做饼的手,劲就是大!可惜颈扛拧断了,否则带回京去,李俨最爱斗鸭赌鹅的。既然如此只有吃了,今晚我们可以打牙祭啦。”
“啊要逮要逮,我们出庙去耍,去吃酒。”他们心情愉悦地向山门而去。
“别走!打死我们的鸭子,还要打别人的鸡,你们这些强盗。”小童儿抡起竹竿向他们扫去。
汉子离他最近,一把把竿子扯住,“来来来!瓜娃子,不得了了,你啷们咯?鸭子宫里征用咾,给你五个铜板你不要噻,再抡这竿竿,老子要翻脸哈。”
“你敢!死太监,抢人家东西,欺负个孩子,你还是不是人?”颜萱和魏璞冲在最前面,与粗俗汉子撕扯起来。
“住手!”陆龟蒙快步上前,已经从他们的对话里听出来是宫里人,“你们闯大祸啦!我这可不是平平常常的鸭子,而是我准备进贡给皇帝的‘贡鸭’。”
做弟弟的太监不相信地说:“你的鸭子这么神奇?没听说甫里有鸭子入宫贡奉啊。”
陆龟蒙神秘地回答:“对喽,我的鸭子确实神奇,它叫起来哈哈哈,跟人笑差不多。不但会笑,还和八哥一样会讲话,大家叫它‘能言鸭’,这可是稀世珍宝。如今我只好上书皇帝,说鸭子是你打死的!你若不信,他们是官府来督办的苏州刺史和侯爷,都可以作证。”
太监看到后来的崔璞、皮日休,尤其是庄义方顿时令他大惊失色,“十方侯、崔刺史,奴才田令孜有眼不识泰山,请多多包涵。”他又转向甫里先生,立刻换成另一付嘴脸,连忙施礼苦苦哀求,“老人家,您大人不计小人过,给皇上上书时只说鸭子生病死了,切莫提我打死的,您所受的损失,我愿全数赔偿。”马上让跟随的递过褡裢,取出两贯铜钱交与陆龟蒙。
这时纠缠在一起的三个人已经被义方分开,汉子惊异地看着十方侯,“三公子,是你么?怎个起的?”
“陈敬瑄?你怎么在这儿?噢,你们哥俩是去福州上坟吗?”义方也是没想到。
田令孜口打咳声讲述道:“侯爷,没办法呀。大内宦官多出自福建,原福建观察使杜宣猷每逢寒食节即遣吏分祭宦官祖坟。可四年前,朝廷迁他为宣歙观察使,祭祖的事就再无人过问了。今年我和哥哥商定回乡祭奠,哪怕是陪陪土也好嘛。”
听他讲述着骨肉之情,大家对他们杀害宝鸭、仗势欺人的做法淡化了不少,只有陆龟蒙趁势教训道:“今后做事要谨慎,切不可胡作非为!”三个人满口的赔礼道歉,夹着尾巴灰溜溜地出了保圣教寺的山门,又匆匆忙忙地上车溜走了。
“一个小太监都如此猖狂,像是有多大本事似的。”甫里先生失望地望着卷夹尘土的马车,颇为哀伤地把死鸭子交与童子,“把它埋了吧,我此时此刻的心情和魏璞是一样一样的呀。”
待庄义方完成皇帝的旨意回京时,已经又过了两个月,乘官船沿大运河西归,直抵长安城东的广运潭码头,上了岸往通化门而去,行不多远便是灞桥了。
走近了,义方注意到灞桥之上人头攒动张灯结彩,达官显贵翘首期盼,敲锣打鼓热闹非凡,是有什么大事发生啦?
“十方侯!”
桥中彩台之上有位官人大声招呼道。举目打量对方是熟人,乃起居郎、驸马都尉韦保衡,看他的所着朝衣赫然是显赫的高官。
“十方侯,去江南寺院巡礼回来啦?辛苦,辛苦,一走就是一年啊。满朝文武群臣之中,能代替父皇之身遍参宝刹的也只有十方侯你了。”
“说的极是!一语中的,驸马有大智慧呀,要不你怎么就能一年之内由起居郎官至兵部侍郎、承旨,这眼看要升迁为平章事啦。十方侯论才智、人品、武艺、与佛家的渊源,更有与先皇、当今皇上的感情那是无人能比呀。”又从官员队伍里走过来一位长相俊伟、仪表堂堂的中年官员,义方与其以礼相见,原来是如日中天的尚书左仆射、丞相路岩,因为此人狡黠弄权收受贿赂、奢侈放肆不遵法度,官声很坏,义方与他没有什么好说的。
当要向驸马询问今日的排场是怎么回事时,从桥东步履匆匆地赶来一人,这位官员不是别人,正是驸马爷的弟弟敕赐及第、授予翰林学士的韦保义,“二哥!徐州功臣们过来啦。”
“来啦!老六,快点爆竿。承雍,欢迎词准备好了吗?辞藻一定要精彩,可不能给你老父亲刘禹锡丢脸啊,等他们一上桥便大声宣读。”
路岩紧随着补充道:“对,刘承雍,你这翰林学士、户部侍郎嗓门要洪亮些。还有你们俩,边咸、郭筹,把鼓敲得再响些。”韦保衡和路岩这两个位列极臣的权贵,指手画脚地张罗着。
“路兄,打头的是康承训吧?”驸马目视前方观望着。
紧贴他身边的是宰相路岩,从形体姿势上看,此时的两个人惺惺相惜勾搭连环,还未争权夺利你死我活呢。
雄赳赳来的这支队伍,打头的这位当仁不让一马当先,见他长得的确魁伟,都快成四方形的肉墩子啦,秃眉毛柳条眼,眼珠子仅露出一丝细线,在厚厚的眼皮后面不知在算计着什么,尤其是他颌下的那部短钢髯,让人担心能从牛皮一样的脸颊上钻出来是多么的不容易。
“不是他还有谁?此人最是厚颜无耻,偏心不公,在岭南西道做节度使时,抵御南诏,因不设斥候烽火而惨败。后来由其小校偷袭劫营得以小胜,乃冒名称其指挥得当赢得大捷,为此朝廷加封他为右武卫大将军,而随其受赏者全是他的亲信子弟,劫营的功臣未迁一人。”路岩悄声耳语道。
韦保衡却无所顾忌大声讲:“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可以理解。我也听说他康承训为人不地道,此次讨伐庞勳时畏难怯阵,逗留不进,平定后又没有把余党全部肃清,而且带头抢夺战利品,事后又没有及时奏报朝廷。皇上被他蒙蔽了,还授予他河东节度使的要职,这种人实在不该重用啊。过些时日看我不参他一本?”
这时,远处那得意洋洋的统帅将手中的大戟高高举起,像是在向众人打着招呼。“德行!得意忘形啊,路兄,康承训身后的那位蛮夷将军是朱邪赤心吧?”驸马向队中看去。
“是他,沙陀部酋长、太原行营招讨、沙陀三部部落军使,此人骁勇善战,剿灭庞勳还多亏他了,如今人家可抖起来了,皇上拜他单於大都护,封为振武节度使,留为左金吾上将军,赐姓名李国昌,赏了京城亲仁里官邸一所。”路岩也关注那身穿胡服戎装,衣着佩饰与汉人大异的军汉。
韦驸马又好奇地问:“他身边骑黑马的那个瞎眼孩子是其儿子吗?看着也就十四五岁嘛,让个孩子上阵不知天高地厚啊。”
路丞相哎了一声,似对同僚的用词有些不满,“驸马爷,你可别小看了那孩子,他是赤心的三儿子,小小年纪文武双全,在军中都称他为飞虎子。原名叫做朱邪翼圣,如今随父亲改了姓,叫李克用,战功卓着被封为云中牙将。”
“怎么还有女人?妖了妖气的。”韦保衡因为看那人滑稽止不住地笑道。
路岩细看他指的是哪位?明晰了也跟着讥笑道:“你说的是他呀, 算驸马问对了人,这个战报里详加禀明过。他是个阴阳人,系降将张玄稔的心腹,名叫张皋,就是他趁着夜色潜出宿州,向康承训递的降状,官军这才由其带路,过关夺隘直捣徐州。张玄稔现在是右骁卫大将军、御史大夫喽!”
“败类。”对这种人驸马还真的瞧不起,“那车里拄棍的老者是谁呀?”
“战神辛谠,现封为亳州刺史,泗州被围期间他由扬州北上助战,里出外进十二次,如入无人之境。”
“他图什么呢?”驸马对其英勇行为很是不解。
得胜凯旋的大队人马已经来到近前,自然是桥上桥下欢声雷动,奉承之词不绝於耳。美中不足的是河里有两只野鸭子似被吓懵了,在人们的头顶乱飞乱叫,真是大煞风景。
“来人,快把这些贱鸟赶走。”韦保衡岂能容忍畜生的肆意胡为!六弟韦保义不敢耽搁,立即吩咐手下人寻找竿子驱赶。
“何需这般麻烦?”一只眼的沙陀小儿蔑视着众人,从背后摘下强弓,随即射出一箭,不偏不倚正正好好贯穿两鸭的身体。
“神箭!”
“一箭双鸭!”
“此子前途不可限量啊!”
在一片赞美声中群臣相拥进城面圣去了。
望着大道上扬起的滚滚飞尘,义方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不觉想起的陆伯伯新诗中的一句“大厦若抡材,亭亭托君子。左右佩剑者,彼此亦相笑”。可眼前的这些歪瓜裂枣、狼心狗肺们,怎能扛得起大唐的千秋基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