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高利贷本就不是什么光彩营生,闷声发大财的话,或许还能猖狂几年,但若如他这般张狂,真是寿星佬上吊,嫌命长了。”
少女苦笑道:“诗中说他‘横刀立马’‘冠绝四方’,自古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他冠绝四方,别人又算什么?别人谁会服气,谁能服气?”
“最要命的是,程夫子出手代笔,张一念这首诗势必惊动圣人宫。皇朝不禁高利贷,圣人宫刑阁也的确没有明令打击,但‘一钱百利’的说法出来,利息太高,观津县衙必须要核查,而刑阁看在程夫子面子上,很可能也会出面调查。”
幼童呵呵笑道:“麻六这种人,能经得住查么?保不齐观津县衙还没调查出结果,圣人宫刑阁就已经给出赏善罚恶榜了。”
於江湖,於朝堂,於圣人宫,麻六都已经是众矢之的。
两人对视一眼,似乎都已经看到了麻六的未来。
“昨天看张一念,才华横溢,原来还想或许只是个死读书的,没成想还有这般手段。”
幼童又说:“明着来报复不合适,就玩了这一出赠诗杀人。”
“不然呢?难不成让他一个文弱童生找麻六动手拚命么?”
少女抿嘴一笑,说道:“麻六受命於表哥,步步为营,害了把他养大的岳父,又把他未婚妻掳走,这等大仇,换了谁都不可能干咽下去。”
她好奇的看了一眼幼童,又问:“弟弟略有幽思,莫非觉得张一念过分了?”
“这有什么过分的?不过一个放高利贷的混混,死多少都不嫌多。”
幼童目光有些悠远,缓缓说道:“问题在於,张一念一应遭遇,都是从窦如龙开始,他既然现在报复了麻六,那么窦如龙呢?”
“……”
少女沉吟半晌,才从口中吐出四个字:“观津窦家?”
“区区观津窦家不足为虑,但观津窦家的背后还有太后。”
幼童说道:“观津窦家出了事,太后不可能不管。张一念若想报复窦如龙,报复观津窦家,冲早要面对太后。”
“这……的确是个问题。”
少女忍不住叹息道:“天赐皇朝,皇族子弟天生身负聪慧道心,弟弟,宫里私底下有人说,你的道心比之太子哥哥还要强上三分,依你之见,张一念如今最明智的选择,是不是放弃报复?放弃报复观津窦家?”
幼童沉默了好一阵,还是轻轻摇头。
“太后的皇储人选,其实不在太子哥哥,更加属意梁王叔叔。她这个想法很可怕,若是让她专注下去,未必不能酿成大祸。”
他缓缓说道:“如果有人能够吸引一下她的注意力,也还不错。”
“啊?你是说张一念可能扰动太后心思?”
少女吃了一惊:“那,那张一念不是危险了?他一介书生,怎么可能抗衡太后?”
“抗衡太后?”
幼童忍不住哈哈一笑:“阳信姐姐想多了,张一念若想和太后呈抗衡之势,至少也要先把观津窦家毁了才行。”
少女想想也是,忍不住苦笑连连。
怎么可能?
如今这世界,豪门大族势力滔天,纵使张一念拥有做局报复麻六的智慧,也没可能掀翻背靠太后的观津窦家吧?
“咦?”
她的眼神忽然间捕捉到大道路边,慢吞吞向前爬行的一个活物,仔细看去,赫然是一只乌龟。
“龟龟?”
幼童也看到了,诧异的蹲下去问道:“你不在窦家池塘好好待着,跑这里来做什么?”
小乌龟抬头看看他们姐弟俩,绿豆大小的眼睛里似乎是闪过一丝丝的哀怨。
“你这什么眼神?”
幼童微一愣神,随即恍然,忍不住笑道:“是了,爬出窦家池塘,再一步步爬到这里,换了常人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对你这个小短腿来说,却是大麻烦。看来你这一路受苦了呀!”
小乌龟眨巴眨巴小眼,一脸委屈。
这时候,两人一龟脚下的地面隐隐传出阵阵轻易不可察觉的震动,再抬头,就见前方一处巷子恍惚间似乎生出神秘莫测的变化。
那巷子不长,初时在巷口观望不过几十,但现在看去,巷子似乎硬生生的延伸出数百丈的长度。
长度见长,巷子两侧的民居看上去却似乎并无太大变化,只有一个院门,貌似有所挪移,嵌在一道长达百丈的围墙中段,略显突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