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陛下的双眼之中，隐约有雾气翻腾，他的眼睛在这里，他的目光却是直接穿过数千里之遥，径直落在观津县院的考场上空，落在张一念所在的考位小屋之上。

这是他第一次看清了张一念的面容，他喜欢他的俊秀，喜欢他的朗逸，喜欢他眸子之中那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光辉。

有乌云在他目光之上疯狂且暴虐的翻滚，但他的目光过处，金光却是在乌云和下方考场之间构造出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

任凭那层乌云狂暴穿梭，金光屹然不动。

深吸一口气，皇帝陛下开口说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

圣人宫，凌烟阁。

孟圣和许圣脸上写尽了意外，而庄圣双手兀自停在胸前，双手之间的雾气百般挣扎之后，却是无由散开。

没有圣议，甚至还没来得及通过凌烟阁发放圣议召集令，突如其来的那一层金光，把意味着圣人宫封禁的乌云，彻底从张一念的头顶上隔绝开来。

“皇帝竟然……”

雾气散开的那一个刹那，庄圣终於意识到，那层金光究竟意味着什么，完全不敢置信的惊呼道：“竟然动用了金口玉言！”

“张影圣一笔惊天，惊的本就是人族皇权，人族皇帝自然可以成为凌烟阁之外，世间同期获知张影圣全文的另外一人。”

许圣感慨道：“毫无疑问，张影圣的这篇经义写到了皇帝陛下的心里，张影圣所写，正是皇帝陛下所想。”

“皇帝陛下焉能不做如是想？”

孟圣同样感慨道：“诸侯国势力尾大不掉，稍稍一个不慎，就是又一次七国之乱。想要改变这种皇族受制於诸侯国的局面，首要的步骤之一就是加强皇权。唯有巩固皇权，才可能踏出消除诸侯国危局的第一步。”

“可他难道不知道，天下承平数十年，正是因为诸侯王国的分庭治理？以一人之力统御数千里江山，怎么可能？古代贤王，哪个不是以分封制天下？”

庄圣愤怒的咆哮道：“皇帝不知道自己在作死也还罢了，怎么就能动用金口玉言？”

“也或许正因为他知道有些想法有‘作死’之嫌，才不得不动用金口玉言。”

孟圣说道：“兵法有云，置之死地而后生。将自己推入死地，未必就一定必死无疑呀！”

“荒谬！”

庄圣振拳道：“不循古制，妄图颠覆天下格局，只能是必死无疑！不，他已经走在人生最后的十年道路上！他这不只是自己寻思，还要把汉皇朝江山置於死地。”

孟圣和许圣相互对视一眼，不觉默然。

确认皇帝陛下动用了金口玉言的时候，他们同样知道，皇帝陛下真的是把自己送上了死路。

也正因为这份知道，他们才更加清楚的明白，皇帝陛下革新天下格局的决心。

“庄圣，既然皇帝已经动用金口玉言，其实咱们继续纠结已经没有意义，唯一能做的只能是默默旁观。”

孟圣开口说道：“身为皇族，皇帝陛下对这个天下亦有他自己的看法，我们强行扭转，似乎也有些不妥。既然如此，我们为什么不给他一个机会？顺带着给张影圣一个机会？”

“十年？尤其天下格局的更改，十年的时间不算太长，也不算太短。”

他悠悠说道：“熬到新皇登基的时候，如果真的错了再去纠正，也未尝来不及。你说呢？”

“……”

庄圣默然。

他无法应对。

他不知道如何应对。

过了好一阵之后，庄圣终於长叹一声，说道：“张影圣，瞧瞧你做的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