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万事万物大都有自己的样式。
比如衣裳,裤子就是裤子,上衣就是上衣,裤子没法穿在上身,上衣当然也没发当裤子穿;比如柳树和松树,柳树长不出松树的常青,松树也长不出柳树的飘逸。
万事万物本来的“样式”,初步限定了它大致的轮廓,唯一的区别也仅仅在於如何“装饰”。
诗词对联同样也有自己的样式,比如五言、七言等等,比如正名对、同类对、连珠对、双声对、叠韵对、双韵对等等。
这些样式本身,就是诗词对联本来的形态,但因用词用句不同,才生出千变万化,又因才情高低,才有平平之作和天成佳句。
孙元化的问题在於,他诗词对联的大致样式是知道的,但缺少工整的对仗和铿锵的声律。
究其原因在於,他对这些知识的掌握,几乎完全来自於自学,而缺少私塾先生指导的这种自学,往往又是盲目的,甚至可以说是毫无方向的。
如何对仗,用什么样的声律,在孙元化这里完全出於天然状态。
他需要的是规律,是规范。
张一念三两口吃完饭,又把自己盘子里的肉全都堆到了旁边桌龙天韵的碗里,一边抆嘴一边往外走,说道:“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
龙天韵有些诧异,看看他背影追问道:“这就吃饱了?你才吃多一点?”
没听到张一念的回话,他回头看看白修文:“老张这是怎了?谁惹他生气了?”
“没有吧?”
白修文倒是没看出张一念生气,他挠挠头,说道:“我看他像是想起什么事来,着急去干……”
……
张一念回到书房,先磨了浓浓的一砚台墨汁,又在书桌上准备好了厚厚的一遝黄纸,这才正式落座。
龙天韵和白修文关於衣裳的议论,让他想到了一本书——《声律启蒙》。
当初,他还没出事之前,虽然自己作诗也算略有才华,但终归始於格律,止於才华,出彩不多,后来在恨少十二书峰见到了这本书,顿时惊为天人,深恨汉皇朝时期为什么没有这样的声律书。
后来他才知道,最早注意到诗词和对联之中声律问题的是后世三国时期的李登,他在《声类》一书之中首次以宫、商、角、征、羽分韵五声,为汉字配置字音,南齐的周甬作则在《四声切韵》之中才开始分别字的平上去入四声。
此后屡经演变,到了唐朝,以上去入为仄,平仄相配,符合於低昂、浮切、飞沉的两分法,便逐渐形成了平仄协调的格律。
至於声律书的出现,年代并不可考,但可以肯定,至少要在唐朝以后。
除了《声律启蒙》之外,张一念还在恨少十二书峰之中读过《训蒙骈句》和《笠翁对韵》两本声律书,从其内容上看,和《声律启蒙》大同小异,然则具体细节来看,《声律启蒙》的内容相较更加具有代表性一些。
这本书分为上、下两卷,涵盖三十个绝大部分格律诗所用的平声韵部,包罗天文、地理、花木、鸟兽、人物、器物等的虚实应对。
从单字对到双字对,三字对、五字对、七字对到十一字对,声韵协调,琅琅上口,从中得到语音、词汇、修辞的训练。
这种层层属对,读起来,如唱歌般,较之其它全用三言、四言句式更见韵味。
张一念相信,孙元化如果能够把这本书熟而能诵,必大利於笔。
如此一来,能不能彻底解决孙元化的问题是一说,至少也能对孙老太爷有个交代。
吃饭的时候,他想到了这本书,这一路回房,越想越觉得可行,此番既然动笔,不觉大大舒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