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回不知自己在黑暗当中漂流了多久,她没有意识,对於那段时间也没有记忆,只待她睁开眼的那一瞬,世界重新鲜活起来,她才知道自己又活过来了。
在空气中发出第一个音节的时候,她看见了自己挥舞在空中的小手臂,那是特属婴儿的手臂,还看见了抱着她的接生婆,然后耳边是屋里的一片混乱,接生婆在大喊:“出血啦!出血啦!夫人出血了。”
外面便有人冲了进来,多半是女人,还有一个男人惊慌的大喊:“娘子娘子!”
而雁回只觉四周这一切那么迷幻。
忽然之间胸膛一热,雁回脑中出现了一个画面,在山崖之上青丘国主长身而立,清风拂袖,是在青丘王宫背后的悬崖之上,青丘国主一双眼睛仿似在千里之外望了过来,望穿她的眼瞳:“成功了吗……”
他的声音好似在雁回耳边响起:“这便算是,妖族送予你和天曜的谢礼吧。”
青丘国主的身影在悬崖上微微发光,於此同时雁回胸膛温度大热。待到青丘国主化成一片金光随风而去的时候,雁回倏尔明白。
这是青丘国主用他最后的力量,保住了她前世的记忆。
抱住雁回的接生婆转头看她,惊讶大叫:“这小孩子心口在冒金光的!这是神童呀!”
旁边立即便有人也看了过来,附和的说着:“是神童呀!神童呀!”
雁回便在这样一片混乱当中重新回到了人世,拥有了另一个身份和身体。
她出生后没多久,江湖上便传来妖族的那个九尾狐国主仙去的消息,只是这些消息离小村庄的人们太遥远,并没有人多关心。
这一世的雁回在出生之时她的亲生母亲就去世了,亲爹变成了一个鳏夫。从此她的生日便成了她娘的忌日,每年到这天,雁回总是要将手放在她爹的肩头上拍一拍,以示安慰,毕竟这一世他们也是带她降临到这世上的恩人。
多过了几年,她还这样拍着她爹的肩膀叹气的时候,她爹就会揍她:“小屁孩一天到晚学什么老人叹气,回去给我好好喂鸡。”
雁回瞥嘴,如果她上一世还活着,指不定比他年纪还大上一两岁呢。
其实从一开始,雁回就一直想就此逃跑去找天曜的,但婴幼儿时期软胳膊软腿的,实在跑不出去,待得稍微大了点,能自己走路了,她爹又将她管得严实。
雁回在发现自己身体可以凝神练气的时候便开始修了道法,她对《妖赋》记忆不深,所以还是练的辰星山的仙法,功法进展相比於普通人要快,但比起以前那个有天曜内丹的身体,这点进展便也不算什么了。
到了七八岁的时候,自己能跑能蹦躂了,雁回便开始收拾着要自己跑路。
可的那个有一天,她走了很远的路,却还是被她爹连追带跑的赶上了,他爹抓住她,扬手便是一巴掌,打得雁回有点愣神,可她心头还没有起火气,便见那农家汉子红了眼眶对着她吼:“你要去哪儿!你是你娘留给我的唯一念想!你一个人跑出来!出了事怎么办!你让我怎么办!”
雁回心头一动,她有前世的记忆,她一门心思要去找天曜,可她的“父亲”并不知道,他真的将她当自己女儿在养呢。
於是雁回便留了下来,打算等自己十四五了,她就往外地嫁,然后在路上逃婚了事。可没想到她还没来得及嫁,她的“父亲”便去世了。
雁回从此了无牵挂,背了包裹,起身便上路往妖族那方赶去。
她这些年在村子里跟路过的江湖人们打听过了。
十五年前,辰星山前一战之后天下大乱,清广真人被天曜诛杀,不久后青丘国主亦是仙去,天下大乱,随后青丘国储君继位,修道者们选了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老与青丘国主相谈,约定百年之内绝不大动干戈,也不再以三重山为界限,从此仙人妖怪各自修炼,互不干涉。
而天曜,成了妖族供奉的神龙,他不承袭妖族的王位,却受到了比王更崇高的敬意,他遨游世间,踪迹难觅,天地之间只为寻心之所系的那一人。
雁回望了望天,一时间心里感触良多,天曜是寻回了以前的力量,然而终究抵不过天道轮回对一个人痕迹的掩埋,他那般寻,依旧没寻得到她。青丘国主在她睁眼的瞬间便消失了踪迹,想来是未来得及将她的去向告诉天曜的,所以只有靠她自己去寻了。
天曜那么耀眼,他站在这世界的顶端,总是要比淹没在人群当中的她更好寻觅一些的。
然而如此想着的雁回却愣是没有寻找到接近天曜的机会……
雁回想踏入青丘去找烛离,但她身体当中已修了仙法,现今三重山虽然不再是仙妖的界限,可青丘乃灵气贫瘠之地,会主动去青丘的修道者实在少之又少,她一路所行艰难,处处皆有妖族人欲要谋害她。如今她仙法并未修得太厉害,为了自保所幸还是回了中原。
她又去寻了七绝堂,知道凤千朔现在还在掌权,她本能想借凤千朔之力将自己已经回来的消息告诉天曜,但当她在七绝堂对掌柜说出自己名唤雁回,想见凤千朔时,掌柜却一皱眉一摆手:“这都这个月的第几个了!烦不烦!”
雁回一愣:“什么?”
“雁姑娘与天曜公子的事传得整个江湖都知道,每年每月每天冒充雁姑娘的妖怪仙人不知道多少,这都十五年了,你们能不能换个新花样啊?”
前十五年并未出过山村的雁回,并不知道外面的姑娘竟然已经会这么玩了!
她登时像被噎住了一样,哽住了喉:“我……”
话没说完,掌柜便将她赶了出来:“你们这些姑娘,自己踏踏实实的过自己的生活去吧,那高高在上的不是你们这些平凡人能攀得上的。”
站在七绝堂的门口,雁回实在哭笑不得。
是啊,天曜已经变成了一个高高在上得让她无法触碰的人。
以前雁回与天曜相遇在他最落魄的时候,那穷乡僻壤的铜锣山,一路走来,共同成长,靠得太近,所以雁回从来未曾感觉到过她与天曜之间会隔有多遥远的距离,直至现在……
明明生活在同一个世界上,却像是有了比天底下最厉害的结界更恐怖的隔阂,将他们区分开来。
卑微者想触碰上位者是多么困难的事,雁回终於深刻的体会到了。
“掌柜若不信,知道之前天曜的所有喜好,你只要让我见凤千朔,他……”
掌柜摆了摆手:“行了行了,研究一万遍《天曜传》和《雁回书》都是没有没有希望的。”
雁回登时一副被抢了钱的表情,什么雁回传和天曜书,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正愣着神,小贩吆喝了一声:“新书啊,新书到了。”
雁回转头一看,小摊上醒目的位置赫然摆着两本书《天曜传》《雁回书》,着者——幻小烟。
雁回:“……”
一时间,雁回忽然觉得,如果当年最后一刻,她没有救幻小烟,让她被挤死了,现在大概会省事很多吧……
叹了声气,雁回正愁得没办法之际,倏尔见七绝堂里,又是一个少女双目赤红的跟着仆从走了出来,七绝堂门口人来人往,来买消息的人实在多,雁回本没注意他们这一对,可少女的一句话却倏尔蹿进了雁回的耳朵里:“消息说那阵法只有妖龙火焰可破,没别的办法了!”
妖龙二字让雁回耳朵一竖,立即尾随上去。
少女身边的侍从沉默不言,少女咬牙道:“爹已经去求过国主多次了,可国主虽然知道妖龙在哪儿,可那妖龙根本就不理这世间事,他不会帮我们的忙!而七绝堂却也说,只有妖龙可以破阵,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商陆……救不了了。”
侍从只阖首道:“望少主……莫要太过悲伤。”
当年的九尾狐储君便是如今的国主,这少女被称为少主,爹还是可以和国主说上话的人,理当身份不低。
“商陆能救得了少主,即便是在阵法当中身死,属下相信,他必定也是心甘情……”
话未说完,雁回一头蹿进了两人中间:“你们要找天曜帮忙啊?”
侍从眸光一凉,登时将手放在了身边剑鞘之上,只听“叮”的一声,剑已经微微离开了鞘,只是旁边的少女伸手拦住了他。少女目光在雁回身上上上下下一阵打量,目带考究:“是又如何?”
雁回咧嘴一笑,露出了让她笑容透出三分痞气的小虎牙:“我帮你们啊。”
来者是赤狼族的少主——赤昭,前段时间路过广寒门,误闯广寒山中一处阵法,与她一同自小长大的侍从陆商为了救她出来,自己反而被困在了那冰雪阵法之中。
赤昭自此便一直在寻破阵之法,却得知要以龙火灼之方能破阵。而这世间的妖龙就那么一只,要找他帮忙谈何容易,族长念在侍从救了自己女儿一命,便前去请求国主帮忙,然而国主自是不会强行要求天曜去救人,因为在他们眼里,这或许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国主轻描淡写的一提,天曜轻描淡写的拒绝。国主便也只有拒绝了赤狼族族长的请求,族长便不敢再去麻烦国主,而落到赤昭这里,便成了人命关天的大麻烦,愁得夜不能寐。
雁回知晓事情经过之后,心下心思一转,觉得既然能与国主搭上话,那便就好了。只要能将她在的事告诉国主,别的事国主不会上心,但是“找雁回”这回事国主一定是上心的。
因为天曜有多想找到她,雁回是知道的。
他一定比她还要急迫,因为她能看到他,哪怕是仰望,也知道他还存在着,还在某个地方生活着,而天曜,却看不到他,哪怕他穷极目光,也不知道她是否存在着,是否能像他一样在这个世界上生活着……
然而初听雁回的身份,赤昭依旧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直到雁回买来了《雁回书》与《天曜传》将里面的一些小细节,挑出来细细一说,细节真实让赤昭有了几分相信,她将此话报与族长听了。
族长闻言也是将信将疑,毕竟雁回的故事在江湖上传了十来年,不知传出了多少版本,可他还是将这些言语报於了国主。
赤狼一族怎么也没想到,不日龙气便在他们领地之上盘旋而下,挟带着灼热之气落入了赤狼族大厅之中。
雁回感应到天曜龙气带来的压力之时,说不出心头是喜悦还是别的感情,心脏猛地开始狂跳,可她也怎么都没想到,这个时候身边的赤昭却倏尔在她身后,对着她颈项一拍。
雁回只觉一时头晕眼花,身体之中气息逆行,待再回神之际,四周的一切竟然变得出奇的大。她一愣,转头看赤昭,却发现自己的视线竟是从她的脚下往上仰望的。
“你作甚!”雁回怒叱,开口却是:“嗷!”的一声叫唤。
雁回:“……”
她垂头一看,自己的手竟然变成了爪子,浑身毛乎乎的……她一侧头,在旁边落地的铜镜里看见了已经变成了狼崽的自己。
大爷的……
竟然恩将仇报!
雁回这方还在怒极之中,外面便吵闹起来,赤昭掀开门帘踏了出去,雁回想要跟着跑出去,却倏尔被赤昭身后的侍从抱住,将她紧紧的困在怀里。
侍从并没有出去,甚至捂住了雁回的嘴,让她发不出一点声音。
外面倏尔传来赤狼族族长的声音:“大人,这……这便是我小女儿,是她在梦里梦见了那些事。”
是她在梦里梦见了那些事?
赤狼族的人竟是这般与天曜说的?他们想让天曜这样认为?为了让天曜去帮她救人,所以便这样说了?还是为了用“雁回转世”这个身份去获得更大的利益……
雁回只觉一时怒不可遏,她在禁锢着自己的人怀里奋力挣扎,然而却并无作用,这一世她修行的时间太短了,力量太弱了,她挣脱不了。
“那些是你梦见的?”
多么简单的一句话,但说这话的声音却是在雁回梦里出现了无数次。若是上一世,天曜怎会允许有人在离他这么近的地方禁锢着她,他那么熟悉她的气息。
可现在他不知道,除了记忆,她身上没有一丝一毫和以前的雁回相关的地方。
她就只能这样与他生生错过……
“是我。”赤昭如此答道。
雁回不再挣扎,垂下了眼眸,尾巴和爪子无力的耷下。她想得很好,可到底是低估了人心贪欲。
“撒谎。”
天曜的声音薄凉而寒冷,像是利刃撕破了外面的平和。
整个赤狼族,一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而雁回却像是被这两个字点亮了眼眸。外面天曜声色如冰:“告诉你这些事的人,在哪儿?”
赤昭没有答话,但外面传来的压力却一点比一点大。
雁回努力在侍从怀里挣扎着,试图弄出一点动静,可他禁锢得太紧。雁回用爪子挠他的手指,用尾巴一直在他身前努力拍打。这些动作发出了细微的声音,但隔着赤狼族那厚厚的门帘,根本不知道外面的人能不能听到。
忽然间,外面有“嗒”的一声脚步轻响,雁回耳朵一动。
天曜!
她心里面的声音唤得那般巨大,似乎已经振聋发聩。
“嗒。”第二个脚步声往门帘这方而来,心脏猛烈的跳动,雁回几乎感觉到了自己眼眶的温热,不用别的声音了,光是这心跳声,天曜也一定能听见的。
我回来找你了!
“嗒。”
一步步靠近,这声音对於雁回来说宛似天籁,可对赤狼族的人呢来说却好似下地狱前的序曲。
禁锢住雁回的赤狼族的侍从也发现了不对,他后退一步想要逃跑,可便在此时,一股热浪平地而起掀起大风,径直将赤狼族居住的厚重帐篷整个掀翻,
天曜的面容便这样猝不及防的出现在了雁回面前,他一头青丝不再,白发染鬓,早便有江湖传言说过,与清广真人一战,天曜痛失所爱,刹那白头,雁回却从未想象过,他的白头竟在他眸色当中添上了那般多的无言沧桑。
但容貌依旧倾城。
灼热的气浪卷走了帐篷,也轻而易举的将雁回身上的术法卷走,她身上光影一变,再次变回少女的模样。
她与之前不一样了,长得一点也不一样,可当与天曜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间,两人便都静默无言。
他们之间是有默契的,是心有灵犀的,即便隔了轮回的时间,身份的距离,可这份默契在看见对方的那一刻却好似从未变过。
“天曜……”
雁回开了口,不过喊出这两个字,天曜的眼眸之中便起了波动。
雁回想上前,可身后的侍从依旧捏着她的脖子,赤昭在天曜身后张了嘴似乎想说些什么,可根本没给她开口的机会,空气之中仿似有一股力量将他们都凝固住了。
掐住雁回脖子的侍从手不听他自己使唤的从雁回脖子上松开,他不敢置信,但在这力量的面前,他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四周赤狼族的族人包括族长接被这力量凝在了空中,脚漂浮起来,浑身法力无法使出。
只有雁回还好好站在地上,一道力量自天曜身上涤荡而去,所有赤狼族的人与物瞬间便被狂风扫落叶一般不知卷去了什么地方。
天地间仿似瞬间安静了下来,她好像站在这世界的中心,看着天曜一步一步缓慢沉稳而无比坚定的向她靠近。
再没有什么可以阻拦他们相遇。
他伸出手,揽过雁回的头,时间像是瞬间倒退了十五年,他终於将雁回从那合拢的土地当中拉了出来。
他一手紧紧抱住了雁回的腰身,一手锁住她的脑袋,俯下头,将还太矮的雁回抱了起来,擒住了她的唇瓣。
光影似乎都在他们身边流转,这不是十五年分别之后的重逢,这好像还是当年,在青丘国雁回所住的小房间里,她调戏了他。或者是他误以为雁回被素影捉去杀了,赶回青丘时,却看到了向他迎面而来的她的那天。甚至是在那个铜锣山里,他毫无意识的啃噬这她双唇的月圆之夜,。
十五年本来那么难熬,可在看见她的一瞬间,天曜才发现,这些等待的时间不过是白马过隙的刹那,根本不算什么。
他一直都活在十五年前,直到与她重逢,他的时光才开始重新流动。
“天曜。”她道,“我回来找你了。”她贴着他的唇瓣说,“我没有食言。”
是的,雁回於他,从来没有食言。
他将雁回抱得那么紧,紧得似乎要将她勒进自己身体里面,但是却又在这种几乎爱到极致的心情里面,他却竟还在担心,自己是不是会伤了雁回的身体,他松开了手,却又不敢松得太开,抱得紧些却又不敢太紧。
雁回看得出来,他快要被他自己的思想斗争玩坏了。
雁回只得将他稍微推开了一些,但一抬头便立即看见了强自压抑着无数情绪的天曜的目光,像是深渊,将她往里面拉拽。
“天曜。”雁回保持着理智道,“你说说话让我听听。”
天曜唇角紧抿。
雁回推了推他的嘴角:“你是不是这些年过得太高高在上,知会人都用眼神,而忘记怎么说话了?”
天曜不由分说的将雁回强行抱回自己怀里:“这种时候你只要安静就好了。”
安静的听着他的心跳,让他也能听见他的心跳就好了。
不知如此静默的立了多久,天空中倏尔有一股力量悄然而来,将天曜周身结出的气场慢慢破开,天曜这才抬头一看,发现竟是现任的青丘国主找了过来。
天曜微微眯了眼睛,神态间十分不悦。
不过想来也是,天曜一来便对赤狼族动手,毫不吝惜力气,好似要灭了人家全族似的,身为现任的国主,在仙妖两族相安无事并无战乱的时候,他自是要来保全妖族一脉的。
天曜也是知道这个道理,可他眉目间的神色依旧不好看,他手中法力一凝,一颗火光珠子出现在了他的掌心,他挥手而下,珠子没入下方土地之中三寸有余:“赤狼一族助我寻回吾妻。”
听闻最后这个称谓,雁回有点愣神,抬头望天曜,却见他神态如常,仿似毫无半点不妥的对现任国主道:“虽有贪欲之过,却也有功。你看着办吧。”
言罢,他领着雁回便上了天际,根本不管下面的事情要怎么处理。
雁回是知道的,天曜留下的那颗珠子带有他的法力,赤狼一族若是能想办法将那珠子带走,要救被困在广寒门阵法里的族人也不是不可能。
他说虽有过也有功,那珠子便算是谢礼,而不直接帮助赤狼族人,便算是惩罚了吧。
“天曜。”
天曜将雁回藏在宽大衣袍之中,温暖着她的身体,也给她挡着驾云而飞的风,但闻雁回唤他,他便垂头看着她。
“我们去哪儿?”
“回家。”
“你给我准备了一个家么?”
“嗯。”
雁回心头大暖,可默了片刻,她想了想,带着几分俏皮的问道:“我什么时候是你的妻了?”
天曜抱住她,轻轻贴着她的耳朵说:“在未来的任何时候。”
天曜把他们的家安在青丘,可他说院子里平时没人太过荒芜,还是让雁回先去她以前住的屋住着,她的房间始终空着。
然后天曜便开始安排下去,他要与雁回举行婚宴了。
雁回回归与天曜将与之大婚的消息不过一天,便在全天下传开了去,於是第二天,雁回刚醒,才踏出房门,院外一道人影便迎面扑来,径直将雁回抱了个满怀。
“主人主人!”幻小烟的声音要成熟了许多,可脾性却半点未变。
雁回抬头看她,只见她已经是二十来岁的妇人模样了,现在这情景,倒像是十五年前的她和幻小烟反了过来一样。
“都多大的人了还是这般莽莽撞撞。”幻小烟身后穿来一道男生声音,雁回听了觉得有几分耳熟,她转头一看,但见烛离蹙眉疾步而来,将幻小烟拉开了些,“你知道雁回现今的身体能不能承担住你这一抱!你肚里的孩子也能不能承担得住!”
幻小烟挨了骂却也并不理他,只双目含着泪光的将雁回盯着。
雁回也甚是稀奇:“你们俩冤家什么时候搞一堆了?”
烛离有些不好意思的咳了一声,这才正眼看了雁回,还没答话,旁边的幻小烟便抢着答了一句:“搞着搞着就到一起了。”幻小烟抹了一把泪,然后便又拽住了雁回的胳膊,“主人,你不知道这些年我有多想你,我一想你就给你写书,都写了好多本了。”
“……”雁回嘴角微微一动,她就着抽搐的力道笑了一下,然后便开始撸袖子,“说到这个,你过来下,我和你单独的好好谈谈人生。”
幻小烟含了一包泪:“书写得不好看不动人吗?”
雁回微笑:“看在你是孕妇的份上我会留你一条命的。”
烛离在一旁听得哭笑不得,没有叙多少旧,外面便有仆人寻了过来,说是有人给雁回送礼来了。
雁回愣神,然而接下来的两三天她都不停的收到了来自不同地方很多不认识的人送来的莫名其妙的礼物。
很多人送来了礼物,都是祝她与天曜幸福,还有写感谢信,感谢她重新找到了天曜,让她们相信这个世界还有真爱的。雁回看得是哭笑不得:“现在也是不打仗了,大家都闲得慌了。”
幻小烟就在旁边道:“你看,主人,这都是我的功劳。让你们成为了三界闻名的传世情侣。过两天我再出一本书,专写你们重逢之后的甜蜜故事。”
雁回:“……”
烛离在一旁劝了好久,才浇灭了雁回的杀心。
让雁回最感动的是在婚宴半月之前,雁回收到了一套红色礼服,上面一针一线的刺绣都精美得让人惊叹,礼服里面夹了一张小小的纸条,上书八字——
“苦尽甘来,白头偕老”
字迹雁回认识,是弦歌写的。
弦歌不能再入青丘,在江湖上甚至也没有她一丝一毫的消息,但通过这八个字雁回知道,她过得很好,和她一样,在某个地方悄悄的幸福着。
这大概就是对故人来说,最好的消息。
雁回穿着弦歌为她做的礼服,与天曜行了礼,步入了婚姻,成了他的妻。
她回头一想,自己以前设想的这一生倒也没错,她确实是在十五岁的时候远远的嫁了一个人呢,只是路上没有逃婚这个细节罢了。
入了洞房,天曜挑开雁回的红色盖头,看见了妆容明艳的她。
他什么也没做,就这样静静的将雁回看着,好似怎么也看不够一样,雁回也笑着望他,忽然间,她突然有个不适时宜的问题冒了出来:“天曜,你说,如果这一世青丘国主没有留下我的记忆,我记不得你,或者向之前那赤昭,为了利益来接近你,你该怎么办呢?你这么喜欢我。”
天曜笑了笑,似乎根本不觉得这是什么问题:“那也没关系,你要什么就给什么,要利益也给,要血肉也给,要筋骨也给。”他道,“你要是有喜欢的人,我愿将身上鳞甲拔下来,一块一块的给你的爱人做成铠甲。”
他说着,但却好像让雁回疼了,雁回眉头微微一皱,天曜握住她的手,在掌心握住:“雁回,我从不害怕你要夺走什么,我害怕的是,当我做好了将一切都给你的准备……你却对我一无所求。”
雁回默了许久,随即捧住天曜的脸道:“你完全不用有这个担忧,我要的很多的!你放心!”
“好,你要什么都行。”
雁回倏尔歪了嘴斜斜一笑,腰一用力,便将天曜整个摁倒子啊床上:“我要你。你给吗?”
天曜被雁回压在身下,不徐不疾道:“这十五年来,我夜夜思忆当年,所悔之事有三。”他轻声道,“一是未曾对你好好诉说情意。”他说着,轻轻吻了雁回耳廓一下,雁回浑身一抖。
“二是未曾细细看过你眼睛里隐藏的秘密。”
他唇瓣挪动,亲吻在了雁回眼睛之上,轻柔而温热。
“三是……”
他覆手抱住雁回的腰,好似不费吹灰之力,雁回便霎时天地颠倒,待再回过神来,天曜便已覆在了她身上:“不曾答应你……这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