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有先前的喜庆?
“如今拒鹿郡陈兵二十万!”
“他尚未及冠的黄口小儿。”
“竟携区区三百甲便欲往永安而去!”
“这是何等的耻辱!”
苍老的声音语调陡然拔高,
张姓老爷子的身子竟是微微颤抖起来,
“老夫心中有气难平!”
最后语调猛然降下,
化为一声长叹,
带着无言的落寞。
当消息传来之时,
自己跑遍了所有的关系,用了千万个法子,本就自己是军中之人出声,以为至少能够求得一些帮助,可最后的结果却是下上缄口不言,朝廷那边的章程已经下来了,对干国使臣不得妄动刀兵。
守城的偏将是当年麾下的兵卒,
只苦笑着余下一句,
朝廷有朝廷的苦衷,
自己穿着这身衣裳便不能肆意妄为。
张姓老者摇了摇头后,
大喝出声。
“来人,着甲!”
托盘之中摆放着一身内衬布衣,上边压着一斑驳铁甲依稀可见刀枪剑戟余下的痕迹。
“今个的事,老夫先给诸位赔个不是!”
“比武招亲是个噱头,只愿引得更多的人。”
“今日十死无生,家中有妻儿老小者。”
“刀剑无眼不通厮杀者,可自行离去。”
张姓老者对着场上众人躬身一礼,同样话语中也给了众人台阶下不愿强求,老者起身默默的看着原本热闹的长街此时稀疏了许多。
本就是蹭流水席面的混子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后默默地从长街隐去,有身穿道袍的道士起身行礼迈步到边上,有身披袈裟见礼的和尚双手合十默念一声“阿弥陀佛”随后退走,讲到底有真武山老天师和三戒和尚的死再前,此道中人更晓得那少年郎的恐怖,可观那老人的神色却也晓得多说无益,不愿在劝。
“爹!”
“何苦於此?”
身穿大红嫁衣的女子起身窍细的手指轻轻抚过托盘中的铁甲,感受着上边兵刃留下的痕迹,清风徐来红盖头扬起,一张极为清秀的面容上有浑圆的泪珠滴落。
“你不懂。”
“有些事,总得有人起个头。”
穿好布衣后,双手扬起伸直,
府中仆人替老者穿戴铁甲起来,清瘦的身躯衬不起年轻时的战甲,轻轻迈步便是铮铮作响,高瘦的老头穿着宽大的战甲有些滑稽可场中却无人发笑。
“老爷子,先前的话作数否?”
先前开口质问出声的汉子,猛然起身拍了拍腰间的长刀轻笑出声。
“自然作数!”
“我寇行东,愿陪老爷子走上一遭。”
汉子洒然一笑,举杯满饮。
“我杭关江,愿意一试!”
“我路孟祥,在讨一杯水酒!”
“我周铮粮,愿往!”
……
不多时长街上又有十余人起身举杯对着老爷子满饮。
说完后也不言语,
只是默默抽身上前。
不断有人起身拱手离开,
同样不断有人无声往前,
“来人,上女儿红!”
看着身旁聚拢的三五十人老者高呼道。
桂花树下数坛美酒被挖出,
一共六坛女儿红,
邻近主桌的几桌席面,一桌一坛,
封泥拍开,
酒色橙黄清亮,酒香馥郁芬芳,
浓郁的酒香弥漫在场中带着极淡的桂花香。
“诸位好汉,还请落座!”
话音落下时,
邻近主桌的几桌席面坐着的众人已经腾出了位置。
唯独第六桌上一粗狂的汉子,
只顾埋头吃喝,
也不上前,
也不理人,
有血气方刚的汉子怒了,刚要出声,
便被张成良挥手打断,
“这是本街的张屠夫,唤作张三。”
“与老夫同为本姓,说不得五百年前还是一家人。”
“如今既然愿意吃,老夫也不赶人。”
场中张屠夫单脚踩在长凳上,手中举着一只烧鸡狼吞虎咽,盘中放着一只蹄髈,不时还灌下一口酒水,迎着众人鄙夷的目光依旧是旁若无人大口吃喝着,没有江湖中人的洒落,反而有一股子市井中人连吃带拿的俗气。
余下的几人,
瞪了那人一眼,耻与为伍,挤坐到前边。
“诸位,饮胜!”
张成良落座主位扬起海碗,身穿大红嫁衣的女子,紧紧蹙着眉尖,抿着嘴唇,轻叹一口气后,亲自起身端起桌上的女儿红为场中众人满上。
当前边的五桌倒完时,
还余下半坛子女儿红,
看了一眼狼吞虎咽好似饿死鬼投胎的张屠夫,默默地将余下的半坛子酒放到了桌上,后者咧嘴一笑,满脸横肉,有些骇人。
就在场中气氛正浓时,
微润的青石板上有春雷炸响声传来,
腰悬鞘绣黑色蟒纹的数百铁骑踏上了长街,恍惚间看去宛如实质的杀气让天上淅淅沥沥雨滴落下的轨迹都慢了许多。
身穿蟒袍的少年郎策马上前揭下斗笠露出一张极其清俊的面容,望着此间的场景薄唇轻抿。
铁骑长戟顿地,散在长街两侧,
深吸了一口气,
浓郁的酒香带着一丝极其清淡的桂花香味在鼻尖缭绕。
“来坛女儿红,永不饮花雕。”
“这便是齐地的民风?”
身穿蟒袍的少年郎望着那一身大红嫁衣的姑娘嘴唇轻启,大红的颜色在这萧索的边城尤为显眼,
原本巷口空无一人,却有脚步声响起,张成良扭头望去,伴随着鞋底的嗒啪声,场中的数百人顷刻间便散去了大半,余下席面一片狼借。
周身余下的四五十人远远望着长街的尽头,感受着铁戟的森寒,望着铁骑腰间还未出鞘的那把凉刀,怔怔的有些出神,缓过神来之后更是下意识的连连后退。
“嗝……”
打嗝声在此时响起尤为突兀,
“别浪费了。”
“总不能临了还做个饿死鬼吧?”
只见那满脸横肉的张三扯下一个鸡腿塞入嘴中起身,举起桌上的女儿红一饮而尽,醇香的酒水顺着下颌滴落在短襟上。
在胸口随意抆了抆满是油腻的双手,望着远处的铁骑眼睛微微眯着,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往前迈步而去,自始至终都没有看那身穿大红嫁衣的清秀女子一眼。
“张壮士,老夫……”
张成良引手欲言又止,
“老爷子不必多说。”
“我张三说不来那些场面话。”
“只晓得世道要是乱了,猪肉就不好卖。”
咧嘴一笑,满嘴油腻,
横肉堆积看起来莫名的有些凶狠。
靴底踏在微润的长街,
口中的鸡骨头被吐出,
手伸向后背,短襟扬起,
杀猪刀上裹着的布条被缓缓扯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