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零三、丧事(二/二)(2 / 2)

原本一直在门外灵堂吹奏,显得有气无力,稀稀拉拉的哀乐声,

此时骤然变得嘹亮而整齐起来,

那声音从门外往正堂内逼近,

就像掀起的海潮一般,

刹那充塞住堂中所有客人的耳膜,

众人不由自主地皆停下交谈声,纷纷扭头往堂外看去——

只见崔大仁在两个白发老者的引领下,在侧厅前肃立,

随着左畔白发老者递给他一杯酒,

他朝后退出三步,将酒杯举过头顶,

又朝左畔进出三步,酒杯置於胸前,

把这套特定的步伐、动作做完整以后,

崔大善人将酒洒在侧厅前的空地上,

拜倒於地,

恸哭出声:“娘唉——”

守在院子里的仆人、婢女们纷纷跟着跪倒,也都卖力地嚎啕起来:“奶奶唉——”

如此强烈的哭嚎声,

纵然其中并不一定有几分真心,

但在阵阵哀乐配合下,也具备了些微的感染力。

主厅内,

有些性情柔弱的妇人拿出丝绢,低头抹起了眼泪。

后院中,

崔家本家人们面色麻木,在冰冷的水里洗刷着菜蔬,偶尔抬头看那几口散发着香气的锅灶一眼,眼睛里才流露出几分渴望,神色看起来才鲜活一些。

崔大仁在侧厅自己母亲的棺材旁嚎啕了一阵,

其母的屍体便停在棺材里,

此时,

棺盖还未合上。

苍老的屍身穿着寿衣,

身上盖着薄薄的一层寿被,

八盘点头摆在屍体周围,皆是这老妪生前最爱吃的点心。

随后,

左侧的白发老者走近崔大仁身侧,

在其耳边低语了几句。

崔大仁连连点头,

而后朝着母亲的棺材又是砰砰砰一阵磕头,

一边磕头,

一边哭嚎道:“娘诶!

我哩娘诶——今时儿子运势不济,算命先生说您过了头七下葬不利子孙呐——儿子不孝,为了您的孙子孙女着想,儿子只能今天就给您下葬呐!

娘诶!”

他哭得鼻涕眼泪都淌了出来,

在家丁的搀扶下,从地上爬起,

走进侧厅里,

扶着棺材走了一圈。

只是嚎啕地、痛心地哭着,却不往棺材里看哪怕一眼。

做过这些仪轨以后,

他接过门口婢女递来的丝绢,抆拭去脸上的鼻涕与眼泪,转而又变成了一个面善的胖中年。

“都——哒!哒!哒!哒!”

这时,聚在院子里的乐师们更加卖力地吹起喇叭、唢呐与笙。

那高亢却凄厉的音乐声,

像是在表达亲人与老人阴阳相隔的悲痛与无奈。

主厅里,

李岳山听见了崔大仁在其母亲棺材前的哭嚎,咧嘴笑了笑,道:“这人莫非是觉得办七天丧事,花销太大,所以想都在这一天内办完?

嘿!

真是什么便宜都让他占完了!”

老道士坐在李岳山旁边,穿着一身绸缎衣裳,

却比李岳山更像是个沐猴而冠的猴儿,

他捻起桌上的茴香豆丢入口中咀嚼着,啧啧有声道:“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七天一天,

有甚区别?早了早好,早了早好……”

“你们牛鼻子不就靠着丧事上那点法事赚钱?

竟还说这般话?”李岳山嗤笑不已。

老道看着李岳山,

倏忽瞪大了眼睛,道:“他又未找我办法事,

岂不就是早了早好?”

“……”

苏午听着两个老者拌嘴,也觉得颇有意思。

此下并无异常,

他未有察觉到丝毫诡韵流转。

只当这是件普普通通的丧事。

崔大仁立在侧厅门外,令家丁附耳过来,说了几句话,

把手里脏污的手绢递给旁边的婢女时,

手掌垂下的瞬间,顺势捏了婢女的屁股一把,

惹来婢女嗔羞的眼神。

其这般动作,并无人注意到。

因为当下有几个赤膊壮汉腰间缠着红绸带,鱼贯走近了侧厅里,

几人各盘棺材一角,

将杠子横在棺材下,栓好绳索。

而后一齐发劲,将棺材抬出了侧厅——棺材出侧厅的同时,又有四人各捏着一张黑布床单的一角,遮在门口,随着棺材一寸一寸地抬出门口,

黑布也一寸一寸地往外移动,

始终遮在棺材上,

不让棺材里的屍身见阳光。

家丁搬来两条长凳,

棺材架在长凳上,

有人抬来棺盖,

当场给棺材上盖,

以木槌楔入尺长的棺材钉!

+ 加入书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