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舆对太子的教导没有回避任何人。
头发雪白的邹天亦听在耳中,感到不是滋味。
他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孟子舆简直就差当着太子的面,骂他是无道昏君了。
邹王有心想要反驳,但是话到嘴边却感到一阵无力,只能在一旁生闷气。
孟子舆把邹王气得不轻,但是却让眉头紧锁的太子眉头渐开,眼角渐亮。
推己及人,这四个字看似简单,其中蕴含的道理却并不那么简单。
太子慢慢从对士兵和百姓的咬牙切齿的痛恨中走了出来,开始反思,到最后,竟然惭愧得面红耳赤。
半晌过后,他跪坐着向孟子舆深深弯腰,行了一个大礼,“今日听先生讲道,念柏方知自己见识浅薄,还请先生教我,究竟何为仁政!”
太子这一礼,就是在明示他完全赞同孟子舆,邹国之前的政策都是错误的,都是不仁不义的。
这让邹王气得浑身发抖,他起身怒斥道,“逆子,逆子!”
看看听得如痴如醉的儿子,看看正气凛然滔滔不绝的孟子舆,再看看坐在席间若有所思的陆宽,他只感到天旋地转,眼前发晕。
半晌后,看到他自己雪白的胡须,邹王的眼神渐渐黯淡了下去,到最后,挥挥手,萧索地说道。
“唉,罢了,罢了,老了,不中用了,这邹国,寡人管不了咯!”
说完,他竟然解下了邹国玉玺,一把扔给了邹念柏,然后向陆宽潇洒一礼,就这么告退,直接回内殿午休去了。
这一扔,是半公开地将邹王之位交给太子,自己退居幕后了。
这一走,是无声地认可了孟子舆对邹国朝政的批评。
看到这一幕,太子的鼻子一酸,朝着父亲离去的方向深深拜倒,痛哭流涕。
邹王在位三十余载,不敢说励精图治,但也是在历届君王的平均水准之上,放眼东州,邹国其实算治理得还行。
不然邹国也不可能还可以和大国鲁国打得有来有回。
现如今,孟子舆当着太子和国师的面,毫不客气地全盘否定了邹王三十多年来的兢兢业业,这让邹王如何不羞愤难当?
可是就在这样的批评下,他依然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
甚至都没有赶走孟子舆,而是默许了儿子跟着他好好学。
就冲这份容人之量,邹天亦,也是一个了不起的人啊!
天下帝王,又怎么会有酒囊饭袋呢?
随着邹王退场,内侍们陆续进来收拾餐桌,太子邹念柏也命人就地摆好了桌椅。
在征得陆宽同意后,他迫不及待地想要从今天开始,从现在开始,就要向孟子舆学习“仁政”了。
面对求知若渴的太子,身具大儒气质的孟子舆暗暗点了点头,就冲这份态度,孺子可教也。
他并没有急着开始上课,而是先笑道。
“学习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太子殿下不必这么着急,你先说说看,你觉得“仁”是什么?”
何为仁?
听到孟子舆抛出这么宏大的课题,在一旁打坐修行的陆宽也来了兴趣。
邹念柏眉头紧锁,有好几次都想脱口而出,但是一抬头看到笑脸吟吟的孟子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想一个回答不难,但是想一个能让孟先生满意的回答,很难。
就在邹念柏在认真思索时,一个侍从牵着一头牛路过皇宫大殿前院。
牛哀鸣不断,声音很大,它的蹄子死死抠住前院的地面,说什么也不肯继续往前走。
侍卫为了拽动这头牛,累得满头大汗,焦急不已。
邹念柏见到这幕非常好奇,他随口问道,“你这是把牛牵去做什么?”
听到太子问话,侍从吓得一惊,他赶紧站直身子,抆了一把汗,整理了一下仪容,然后行礼答道。
“殿下,您忘了?皇城下午要举办仪式祭祀上天,这牛是祭品,现在准备牵去杀掉。”
被这么一提醒,邹念柏想起来了,晚上邹城城中确实有个小规模的祭天典礼。
难怪这头牛哀嚎不断,它怕是已经知道它的悲惨命运了。
邹念柏刚要挥手示意侍从牵牛离开,但是一抬头看到牛可怜的样子,他又心软了。
“唉,这牛这么聪明,我实在不忍心,你不要杀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