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2 / 2)

偏偏她神情依然保持着沉静雍容,这与她肌肤敏感的升温,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李珣闷哼一声,在这种时候,仍没有反应的,便不能称为男人。

只是这一声响,却让颜水月好奇地看了他一眼。小姑娘目光扫过,李珣心中一跳,但是他的手臂却没有丝毫动弹,仍然大半掩於秦婉如的裙裾之下,甚至手指还在脚踝上轻轻地弹动两下。

颜水月好像并没有发现这对「狗男女」的勾当,李珣也就此回神,去看水镜中的情势。

但他的手掌,却是停留在那里,偶尔还摩挲两下,好不自在。

做了这件事,李珣的心情突然变得很好,不过再看光极殿中的形势,似乎已有些僵了。

他中间漏了一些没听到,但估计一下,也就是争论两方死难之事。

只见天芷上人眉峰一蹙,显然颇为不满。

「你不在乎他们的性命,我却在乎那些死难的弟子、同道。你身为一派之主,如此作风,岂不让人齿冷?」

若是别人说这种话,未免有些词穷之势,然而从天芷上人口中道来,便觉得她是个性如此,后面恐怕还有更尖锐的言辞等候。

只是,古音深知她的个性,闻言也不恼,只是微笑道:「有果必有因,上人月前以万里极光壁,封锁我宗洞天,引发这场争端,是也不是?」

「妖凤本为通玄各宗共诛之妖物,而贵宗不但不践守盟约,反而偷天换日,帮她逃脱,又隐匿於宗门之内,此时,又以她的名义组织所谓『盟会』,我宗自然有义务阻止!」

「敢问妖凤为何引得诸宗同诛?」

「擅修魔功,助力四九重劫,如何能不诛?」

「她魔功修了,魔胎也生下了,怎么这四九重劫之威,一如往日?」

「天人交惑,劫随心转,这是百年前便明了的。现在看来,果然丝毫应证不爽!」

两位女性宗主可说是语出如珠,不见丝毫间歇,然而话到此处,古音却笑了起来。

「天人交惑,劫随心转。这是水镜偈语吧?若在以前,本座没有话说,只是两年前,水镜之变,诸位应该都记得,那彻天水镜,似乎也不是万灵药。这一点,不知水镜宗的道友如何解释?」

这话一出,在座四位宗主,并殿下百多位修士,都是一怔。

自通玄界有水镜宗以来,倒还是第一次有人公然置疑「水镜偈语」的正确性。

偏偏古音又选了一个好理由——两年前「水镜之变」,众人都记忆犹新,此时说来,倒也不算信口开河。

这时候,殿内诸人的目光,已不由自主地转到玉岚道姑脸上去了。

相隔数里,颜水月猛地一合折扇,大骂道:「这个古音当真可恶!」

骂完才发现李珣两人都在看她,脸上不由得一红,嘟哝一声,又扭头看回去。

李珣心中一动。

早在两年前,刚从冥璃口中得知此事的时候,他便有种奇特的感应,觉得所谓的「水镜之变」或许与自己相关联,眼下从这小姑娘口中,是否可得到一些内幕消息呢?

这个念头还未成熟,便听到光极殿内,那位面目平庸的玉岚道姑冷淡响应:「天心难测,本宗也从来没有将『水镜偈语』当成是救世真言,古宗主所说,其实是没错的。

「只是还请古宗主扪心自问,这惊世天劫,尊叔父又是如何消解,代价几何,所得几何?」

在李珣听来,这字里行间,似有隐隐的威胁之意,倒像是水镜宗拿捏着古音什么把柄——想想水镜宗上知天心的神术,这也不是不可能。

李珣迅速地扫了颜水月一眼,见她眉开眼笑,十分得意,再看水镜中,古音神情如水,沉静难测。

其中必有关窍!

李珣正想着,便听到玉岚道姑忽地叹息一声。

「贫道失言,天心轮转,变生不测。这一开口,不知又要惹出多少变故……贫道此来,不过是想就近观察这极地变化,偏又气盛失言,已无颜在此,就此便回了!」

此话一说,在座大多的都开口挽留,玉岚却是不顾,起身施礼之后,便迈步出殿。

行走间,口中则长吟道:「方把青空堆成雪,却见朗朗欲曙天。」

「水镜偈语?」

李珣还记得这怪话的来历,这分明就是去年水镜之会上的偈语,只是现在念出来,难道这竟是指古音?

玉岚道人口口声声说是「失言」,然而这几句话中,又无一不在暗示着什么。

有意思!

李珣正想着如何从颜水月口中得出答案,这边颜水月却叫了出来。

「啊,糟了!」

颜水月见玉岚出殿,慌了手脚,站起身来道:「不能陪你们玩了!水镜我留下,没有我在旁边护持,它只能再撑上半刻钟。不好意思,走了!」

她打个招呼,风风火火的推开门,跑得不见踪影。

李珣欲唤不及,转眼看着光极殿内诡异的气氛,又扫过秦婉如已然妩媚生春的脸,摇了摇头,竟将手缩了回来。

秦婉如坐直身子,掠回刚刚被李珣拽着的发丝,瞥了他一眼,脸上现出饶有兴味的神情来:「你的色心可是见长啊……或者,这才算是你的真面目?」

李珣将左手放在鼻前一嗅,露了个笑脸:「不敢,只是和师姐混得熟了,放肆一些,莫怪。当然,能一亲秦长史芳泽,也是小弟心中所愿。」

他的称呼变化中,透出些下作的味道,秦婉如自然听得明白,她的笑容里也有了些别样的滋味。

「是了,师尊当年也曾教过你一些采补之道,如此法门,若无对手,也是没趣。等有了空闲,你我二人切磋一下如何?」

李珣哪还不知她的意思,忙举手告饶,将这话题打断。

这个时候,光极殿上总算又传出话音,这次是古音说话。

「水镜神术,果然玄奥莫测。既然有玉岚道友之言在先,本座也要有所尊重……不错,以叔父一人之力,尚不能化解劫数,只能加以变化转移,将此劫由四九重劫中移去,转至后世,慢慢消解。

「诸位都是正道中人,胸中自有法度。敢问,这种消劫之法,与聚众追杀一位孕妇相比较,善恶几何?」

未等在座三位宗主说话,殿下便有一人闷哼出来,这人李珣却是认得的。

矮矮胖胖,正是三皇剑宗那位东阳山人,他扬声叫道:「好一个善恶几何?难道现在、将来死在那劫数之下的修士,便不能与妖凤相比吗?」

可能是三皇剑宗在这次战事中死伤极多,这位脾气不太好的胖子有些把不住嘴了。

面对他这诘问,殿中一些有脑子的,都在暗中摇头,他身边的龙首狂客,也在暗中扯他的衣角。

古音却连眼神都吝得送过去,只是唇边勾起一个讽刺的弧度。

不理在座诸人的尴尬,她冷然一笑。

「既然诸位是如此想法,便没必要多话。本座此来,不是和诸位绕舌,只是向诸位通告一事。

「散修盟会已与妙化宗、魅魔宗、天妖剑宗、毒隐宗、极乐宗、冥王宗六宗达成照会,六宗承认散修盟会之存在,却限定盟会不可为宗派,盟会已然定议。

「至於和诸位的纠葛,盟会六执议中,半数认为需战而胜之,半数则欲缓图之,而通言堂则认为应暂缓矛盾。由此盟会定议,希望与诸位暂缓攻伐,看此界三十三宗门,究竟有多少宗门肯承认盟会的地位。」

这应该是古音所说的最长的一段话了,偏偏她说得越长,殿内殿外两拨人却越听越是迷糊。

散修盟会与魅魔宗等有默契,在座诸人都很清楚,并不怎么奇怪,所谓「不可为宗派」一类,也是情理之中。

可是什么「六执议」、「通言堂」等等,却是通玄界从未有过的名目,难道其中另有深意?

厉斗量摸了摸青碜碜的下巴,笑道:「有意思!这所谓的『六执议』、『通言堂』难道可以决策盟会的走向?盟会的主事者,又是何人?」

古音同样一笑,只是这笑容中透出来几分古怪的神气:「何来主事?盟会自上而下,设『六执议』、『通言堂』、『四方接引』,仅此而已。」

「噢?若有事端,如何决议?」

「四方接引无决议之责,有事时,由六执议商讨解决。六执议各有一枚『执议印章』,事有分歧时,以印章数多者为胜。若诸决议所得印章数相同,便由通言堂启动最后一枚『别议印章』,以决定最终决议。」

厉斗量停下了抚摸下巴的手,目光与天芷、清溟、聆风一触,都看到彼此心中的讶意。

「好手段!」

李珣和秦婉如同时低赞一声,两人旋又对视一笑,心中都生起对彼此心计的凛然之意。

此时古音又回答厉斗量关於成员上的问题:「六执议分别为栖霞元君、海澜妖王、三元龙君、甲道长、冰岚夫人以及敝叔父古道人。『通言堂』有诸方道友四十九人,均是公认的威望深重之士……」

李珣听得明白,所谓栖霞元君,就是妖凤。

海澜妖王,则是鲲鹏老妖;三元龙君就是三头蛟怪了;甲道士乃逆水十妖之首;冰岚夫人则是正道所言之冰妖娘。

再加上玉散人,此六位恰是三人三妖,分得清楚明白。

果然是绝妙!

这么一来,在北极集结的诸散修妖魔,便不再是那种听人使唤的马前卒,而是决定盟会前途走向的议事成员。

在这种「大义」名分下,任何一个决定的颁布,都是「群策群力」,由此得益者,又有谁能说他们是「别有用心」?

而这样,统合彼此之间的利益关系,便是个非常关键的问题。

李珣估摸着,所谓「六执议」,这里面,玉散人、妖凤、鲲鹏老妖,均是无可争议的绝代高手,都是至少千百年前,便臻至真一级数的宗师人物。

相比之下,三头蛟怪、甲道士和冰妖娘便逊了一筹,比修为,他们绝比不过未入「六执议」之列的青鸾,可为什么青鸾不在其中?

显然这是一个暗中的妥协,否则六执议中,有三个属於玉散人一系,这所谓的「执议会」,也就不用开了。

即使如此,在这种情势下,妖凤和玉散人无疑是穿着一条裤子,在六执议中,仍占着一个优势基数,他们只需再发展一个「合作者」,便几可立於不败之地。

当然,也不排除由此引起其它「执议」的戒心,反而与他们「作对」的可能。

然而,以玉散人之能,对这种情况,难道还没有解决的办法吗?

李珣能够看出来,清溟等人自然不会想不到。

厉斗量「哈」声一笑,不无讽刺地道:「如此说来,这段时间,双方这数次交锋,还是贵方一致的决定喽?」

「厉宗主,本座仅是暂代散修盟会,到此交涉,日前之事,也都是冲着叔父的面子……这『贵方』的称谓,还是不要用了。」

古音轻轻淡淡地便将妙化宗撇到一边,继而笑道:「但厉宗主所说的『一致决定』,倒是有解释的必要。

「这几日的冲突,确实大多由盟会方面发起,这也是『执议』、『通言』通过的决议。可说是『一致』,倒也未必。

「据我所知,盟会起始之时,主战一方确实占了大多数,然而这几场冲突下来,主和一方不是又占了上风吗?」

古音此话听来简单,却是意义非凡。

李珣就可以理解为:「如果不是这几场冲突,主战派的人又怎么会死光呢?」

毫无疑问,这是一场散修盟会内部的倾轧。

就是在这种倾轧中,这个有着巨大资本的庞然大物,正撕去与「它」无关的利益群体,进行着内部统合。

当「它」解决、或者是暂时解决了其内部矛盾之后,「它」惊人的能量,便将在通玄界掀起滔天巨浪。

很不幸的是,在座的诸人,已在不知不觉间,充当了一次「回春妙手」,帮「它」削去了身上的「毒瘤」。

如此,他们还怎么奈何得了人家?

古音从头到尾,没有说一句威胁性的话语,可在她的字里行间,又无一不充溢着这种意思,等到她闭口不言的时候,在座的每个人的脸色,都变得很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