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氏放开女儿,抆了抆泪,拉着文慧走到卢老夫人面前,齐齐跪下,哽咽道:“六婶娘,您素来对侄儿媳妇多有照应,待小辈们也是极疼爱的,侄儿媳妇厚颜,今日求六婶娘,还有九侄女儿,暂且收留慧儿几日,让她有个地方能养伤。家里如今都闹翻了,根本容不得她,侄儿媳妇实在担心……若不是走投无路,侄儿媳妇也不好意思开这个口,但如今慧儿已是破了相,又惹恼了家里人,今后还不知要怎样过日子呢,若是叫他们逼得连命都保不住……”
卢老夫人又叹了口气,看向文怡:“你是这家的主母,你拿主意吧。”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文怡怎会不答应?忙道:“都是自家人,何必说什么求不求的?六姐姐若不嫌弃我们家屋子简陋,就请暂时住几日,一切等家里平静下来再说。”
蒋氏闻言含泪欣喜不已,连忙向卢老夫人磕头,又要向文怡磕,吓得文怡连忙拦住了,又将她扶了起来。她便嘱咐文慧:“你家常用的梳头家什伙儿和衣裳都带过来了,你可要安份些,别给你叔祖母与妹妹妹夫添麻烦,乖乖等娘的消息,等家里人消了气,娘就来接你。”
文慧叹息道:“娘,您其实这又何必?大护国寺那边有静室,我过去住几日就行了,也省得麻烦叔祖母和九妹妹。”
蒋氏立时变了脸色:“胡说什么?那也是你去的地方?”说完才发现自己太过激动了,忙放缓了神色,轻斥道:“就照娘说的做只当是孝顺你母亲我了……”说到这里,又开始掉眼泪。文慧咬咬唇,低头不再说话了。
蒋氏又絮絮叨叨地对卢老夫人与文怡讲了许多好话,只是她哭了这半日,已经有些累了,又不是惯会讨好人的,话便说得有些颠三倒四,重复来又重复去。卢老夫人一直微笑着听了,又时不时安慰几句。文怡在旁听得心酸,却也没心情去笑话她,再看对面的文慧,怔怔地,淡淡地,只是呆坐着发愣,心里又有几分不是滋味了。能有这样的母亲护着,文慧实在是幸运之极,只是自己……却早早就失去了慈母。
蒋氏今日出来,只匆匆收拾了文慧的行李,却是瞒着家里人的,她不敢耽搁太长时间,便赶在饭时前告辞了,临走时,又嘱咐了文慧许多话。
文怡送走了蒋氏,回到西厢房里,卢老夫人已经开始问文慧话了:“你们既是瞒着家里人来的,不怕他们知道后,迁怒你母亲么?不跟家里打声招呼,不大好吧?”
文慧笑了笑:“不妨事,他们不敢来招惹您。”她转头看了进门的文怡一眼,“九妹妹如今也是四品诰命了呢,九妹夫前程也看好,也就是老太太老糊涂了,才会觉得自己还象从前那般尊贵,不管族人还是亲戚,任谁见了她都要低声下气呢。”
文怡皱了皱眉,走过去问:“六姐姐,大伯母回去真不会有事么?我瞧她今儿脸色不好。”
文慧道:“也就是挨几句骂罢了。这几日娘也没少挨骂。但老爷还没糊涂,不会对娘怎么样的。虽说我是个不孝女,但我娘还有两个嫡出的儿子。大哥娶了葛家的女儿,现如今柳家那边靠不住了,老爷是不可能再得罪葛家那头的,更何况,大哥在老爷心里颇有些份量,看在大哥面上,老爷还不至於象柳姑父对三姑太太那样对我娘。再说,如今小七也长大了,不象从前那么爱胡闹,昨日才听他说,李大人发了话,让他明年与李家小少爷一块儿去考金吾卫呢。跟再多的武将人家联姻,也及不上自家出一个武将。你们瞧着吧,等老爷从衙门回来,听说了小七的事,即便再生娘和我的气,也不会对娘发什么火的。更何况……”她自嘲地笑笑,“我如今也不过是个弃子罢了,走了就走了,还能省些饭钱。说不定,老太太和老爷还觉得,让我在这里住,能让家里跟九妹夫亲近些,恨不得我在这里多待两日呢”
文怡与卢老夫人都听得愕然,前者想了想,笑道:“若大伯祖母与大伯父真个这么想,也没什么,我们家在京城也待不了几日了,即便两家亲近些,也不是坏事。”
文慧抬眼看向她:“话不是这么说的,你们要走,我也听说了, 但还要过些日子吧?若是他们死缠烂打着,非要拉扯你们,你们心里就不恼?依我说,横竖娘已经走了,叔祖母和九妹妹就随了我的心意,让我到大护国寺去吧。每日念念经,听听佛,心里也能平静些。娘知道我的心意,不会怪你们的,再说了,你们也要走了,何苦为我耽搁了行程?”
文怡听得不是滋味,甚至有些恼怒了:“六姐姐知道寺庙里过的是什么日子么?若是以为去大护国寺,不过是象别家千金小姐一般,清修几日,吃吃斋,念念佛,过几日家里来接了,仍旧回家去享福的,那还不如不去佛门清净地,不是随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要念佛躲清静,哪里不能?我们家的客房虽不大,还能容得了六姐姐念几日经”说罢就转身出门,叫了丫头来:“六小姐都带了什么人和东西?全都搬到客院去,吩咐全家人,不许随意扰了六小姐的清静每日三餐供给,都要用干净的斋饭,不许怠慢了”
文慧听着她的吩咐,嘀咕一句:“你这又是在恼什么呢?何苦来?”又开始漫不经心地看着一旁的花瓶了。
她在恼什么?文怡心里冷哼,想起前世自己出家后过的日子,便忍不住红了眼圈,暗中狠狠瞪了文慧一眼,不过是碍着祖母坐在上头,没做得太明显罢了。
卢老夫人却分明已经察觉了,看看文怡,又看看文慧,低低叹了一声,摇了摇头:“真真是冤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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