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东行醒过神来,恭敬地行了一礼:“末将谨遵太子之命,到康南任上后,必尽忠职守,镇抚地方,不叫屑小之辈有机可趁。”
太子点了点头:“这样很好。康南那地方,表面上看起来似乎是个太平之地,实际上,底下也有不少暗涌呢。”他看向柳东行:“南下赴任要做些什么准备,你都清楚吧?康城一带的风土人情,不用我说,你想必也是知道的。你的履历上写,你本是康城书院出身,在那里待过两年,然后才弃文从武的。我问你,你既在康城住过,那康王府……你可知道?”
柳东行顿了一顿:“末将虽在康城读过两年书,但日常居住都是在书院之中,偶尔往市井一游,对康王府所知不多,不过是道听途说罢了,不过据昔日旧友所提,言道自打康王爷去世后,康王世子进京,康城的王府便日渐败落,如今已经是明日黄花了。”他犹豫了一下,抬眼看向太子,小心探问:“末将曾听闻,康南驻军所,本是为了辖制康王藩地而设,不知太子可是……有所吩咐?”
太子叹了口气,有意识地压低了声音:“不瞒你说,康王叔去世后,父皇便将世子召进宫中抚养,直到前不久,世子年满十四周岁,方才出宫建府。但他年纪小,又少不经事,素来都是胡闹惯了的,父皇担心他回康城去,不但无法治理好藩地,反而会惹事生非。你也知道,康城北边的平阳、平阴,去岁才出过匪乱,眼下正是安抚民心的时候,可不能再出什么妖蛾子了。故而父皇与我问过康王世子的意思后,便给他封了个闲爵,让他继续住在京里,有我们皇家照应,随他玩乐就是了,等他日后懂事了,看他的志向再作安排。至於康王府,便收归朝廷管辖。”
这话虽然说得冠冕堂皇,但柳东行却心知肚明,康王府的藩地算是被削了。天下藩王众多,独康王一系无人可支撑大局,势单力薄,自然是头一个被削的,不过康王世子也算是有个好结果了,至少是无惊无险地得了爵位,将来也依旧安享富贵太平。
但这话柳东行不能明说,只能应道:“这是世子的福份,能得圣上与殿下照应。”
太子苦笑一声:“景深是在宫里长大的,就跟我弟弟一样,我怎能看着他为难呢?只是……他虽是个胸无大志又天真直率的孩子,却止不住从前的康王府一系,有人不甘心就此沉寂。你在康城住了这么久,不会不知道康王府在当地的势力有多大吧?”他看向柳东行,眼中有着试探。
气氛在不知不觉中,已经从朋友之间亲切友好的谈话,向君臣应对转变了。柳东行看到太子的眼神,心中暗寒,不敢大意,只得坦白相告:“末将曾听同窗们提过,康城虽比不上归海城,却也是天下少有的大港了,城内客商云集,兴旺发达,而全城的商铺中,就有近一半是康王府的产业,又再有两成,其东家与康王府关系密切,余下的三成里,又有超过一半的商铺,其东家都是看着康王府名下的铺子吃饭的,除此之外的一小半才是其他世家所拥有的产业,但也无法在城中做大。康城天下名港,可说是康王府的囊中之物。”
“你说得不错。”太子眼中闪过一丝满意之色,“柳卿确是胸中有丘壑之人,不过是浮光掠影,就发现了其中的关键。”他正色道:“实不相瞒,早在深弟扶康王灵柩进京次年,父皇便已经派人前往康城收拢王府产业,毕竟深弟年纪尚小,又养在宫中,无法亲自打理家业,但又不能就这么将它抛下不管,或是交给家奴——深弟少年丧父,哪里是那些刁奴的对手,虽然王府产业归了皇家,但至少不用担心会被那些忘主的刁奴谋了去。只是……”
他顿了一顿,意味深长地看向柳东行:“当时能收拢到的,只有王府明面上的产业,而当时随着那些产业被遣散的王府侍从,也只有花名册上记有姓名的人而已。当时父皇并未多加留意,直到最近,父皇身体不适,命我接手政务,才发现……康王府的旧人里头,恐怕有不少人心怀异志,意欲在康城掀起波澜呢。他们不肯听从深弟号令,意图自立山头,这倒也罢了,但康城乃是南北交通重地,若是落到有心人手里,对南方的安定可没什么好处。”
柳东行脑中迅速闪过一个念头:青州乃是郑王府藩地,与康城相距不远,若郑王在青州控制住相距甚近的归海城, 而康王府旧人又控制住康城,那就等於将本朝南北疆土横刀截断了,若是再加上东面的东平王府,三方夹击,便能直接威胁到京城,若是事情不成,三家王府退守南方,也无不可。南方土地肥沃,地广人稀,却有丰富的矿产,又通海航,相比之下,无论是青州还是东平,都不过是弹丸之地罢了。
他飞快地瞥了太子一眼,不知道对方是否有发现到这一点。若太子发现了,仍旧把自己调往康南,那就不是存心要将自己投置闲散,反而是极大的重视与抬举了。
太子仔细留意着柳东行的神色,没有错过对方眼中那一抹恍然。他满意地笑了,能打仗的年轻武将有许多,但真正有眼光、有头脑的却不多,这柳东行果然是个可塑之材,一定要掌握在自己手里
柳东行离开东宫时,已经快要日落西山了。他看着远方的晚霞,不知为何,有一种恍惚的感觉,就好象方才所经历的事,都只是一场梦而已。
东宫的内侍轻声细语地在前招呼他,他忙醒过神来,随着那内侍往外走,忽然想起,自己一进宫便是大半日,妻子在家想必已经担心至极了,又不由得生出几分愧意。
正走着,忽然,引路的内侍向前方行了个礼:“深世子,您来了。”柳东行不由得脚下一顿,抬眼望去,正好与一名年约十五六岁的华服少年相对而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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