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2 / 2)

永远亮不起来的黑夜。

这可能是她最后一次见到落霞了。

温柔又哀伤的情绪席卷了她,她忍住泪意,笑了起来:「天都要亮了,我们出去吃顿早饭吧,你请我吃。」

周孟言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提议,但也同意了:「好啊。」

两个人便出门去吃早餐。

五点钟,街边有些早餐店已经开了,正热火朝天准备着东西,周孟言问:「吃吗?」

钟采蓝看了一眼,说:「不想吃,再找找。」

周孟言噢了一声,继续低头在手机上找:「一公里外有家包子店,去吗?」

「好啊。」钟采蓝觉得自己好像一丝困意也没有了,精神异常得好,明明昨天发生了那么多事,也不觉得累。

街道两边,早饭摊子支了起来,也不知道卖什么,冒着袅袅白烟,不远处,有穿着橙色背心的环卫工人在扫大街,偶尔的,有两个行人匆匆往地铁站走去。

烟火气扑面而来,她却有一种不真实感。

彷佛行人街道都不过是电影布景,彷佛身在梦里,彷佛所有的一切,都是晨曦的露珠,在消逝前闪烁着最后的亮光。

她放慢了脚步,茫然四顾。

周孟言拉一拉她:「这边。」

她恍然惊醒,抬头一看,呀,怎么就到了,往常这一公里,哪有那么快!

周孟言以为她是困了:「我们随便吃点就回去吧。」

「我饿了。」她笑,「我才不要随便吃点,怎么,要你付账就随便吃啦?」

周孟言好像没有见过这样的她,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冲疑着说:「好吧,你吃什么?」

她坐下点单:「小笼包和豆浆。」

「那我和你吃一样的。」

包子店不大,总共也就三张塑料桌子,两个人坐下来,头顶一盏风扇呼呼地吹,老板说:「还没好,要等一等。」

钟采蓝说:「不要紧。」

包子要等一等,豆浆却早就磨好了,两大粗瓷碗,咸香四溢,钟采蓝拿勺子舀一舀,慢慢喝了起来,味道意外地不错。

周孟言借着天光,终於看见了她手上的口子:「你手怎么了?」

「没事。」玻璃割的口子都不深,在陪聂之文去医院的时候她已经让护士处理过了,现在只是还有点疼而已。

周孟言扳过她的手看了看,忍不住吐槽:「你怎么这么笨,割不了就别动啊,弄成这样。」

「这样不符合人设。」钟采蓝一本正经地说,「人在危急的情况下是不会考虑这些的,我因为怕割手就不想办法脱身才不科学,回过头来聂之文会怀疑的。」

周孟言怨气难消:「意思意思就行了,我会看着办的。」

他的手指轻轻抚摸着她的手心,热热痒痒的,钟采蓝低头看了会儿,笑了笑:「又不严重,好了,小笼包来了。」

热腾腾的两笼小笼端上来,白气扑面,周孟言只能松开了她的手,替她拿了筷子,又开始调蘸料。

小碟子里倒了一点点醋,又加了一点辣酱,他们俩口味一样,只要一个碟子就好。周孟言想着,不禁笑了起来:「和你一起吃饭真方便。」

就是这一霎那,他猛然发现钟采蓝是对的,朋友嘛,当然要有相似的口味才方便约饭,以后他吃到了什么好吃的,都不必问她,直接给她捎一份就是了。

也不用怕她不爱吃。

「我以后会经常约你吃饭的。」他说。

钟采蓝弯起嘴角:「真的吗?」

「真的。」他道,「我知道很多好吃的地方,下次带你去。」

「有你说的那么好吃吗?」她不答反问,「不是骗我的吧。」

周孟言眉峰一扬:「我骗你干什么?真的。」

钟采蓝便笑了起来,很明亮的笑容,在他记忆里,好像从未有过。

他们花了二十分钟吃完了这顿饭,周孟言用身上最后的现金付了账,走到外头,行人已经渐渐多了起来,他伸了个懒腰:「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取消我的通缉令……银月下葬以后,我还没有去看过她。」

钟采蓝轻轻道:「很快了吧。」

「嗯。」周孟言往回去的方向走,可走了几步,忽然觉得异样,扭头一看,才发觉她站在原地没有动,「你怎么了?今天一直都奇奇怪怪的。」

钟采蓝看着他,晨光映着他的衣袂,蒸笼的白烟被风吹来,袅袅四散。

半晌,她道:「我想,我们就在这里告别吧。」

周孟言吓了一跳:「什么?」

「你该回家了。」她说,「事情已经结束了,你可以回家了。」

周孟言拧起眉:「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们就在这里分开吧。」她微笑了起来,「从今往后,不要再见面了,对不起,我不想再见你了。」

周孟言怔住了。

钟采蓝道:「我猜你是不会答应的,但这对你对我都好,我早就和你说过了,和我保持距离才是对你最好的。」

「如果是因为银月的事……」

他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她打断了:「不是的,不是高银月的问题,是我的问题,你知道你对我很重要,但你可能不是很明白。」

她抬起手按在自己的小腹上:「对我而言,周孟言是我的一部分,现在是肝是肾,很重要,但是如果少了一个……我还是能活着的,可你要是不离开我,等以后变成了这里,」手心徐徐上移,摁住了胸膛,「我就没命了。」

周孟言不知道该说什么,这太突然了。

「除非你能永远不离开我,永远呆在我身边,可你不能,我早就问过你了。」钟采蓝平静道,「我也知道这样不好,谁都不能例外的,我也不能。」

周孟言闭了闭眼睛:「你早就想好了,是不是?」她早就做好这个把他推开的打算了,所以这段时间的态度才那么奇怪。

就好像她知道江静不能永远独属於她一个人的时候一样,她把他一起推开了。

连朋友都不想做。

钟采蓝稍稍扬起唇角,一滴眼泪黏在她的睫毛上,恋恋不舍,不肯掉落:「你让我放过你,现在,也请你放过我吧。」

周孟言的喉结滚动,彷佛也是忍耐着什么:「对不起。」

「你不需要道歉,这本来就和你没关系,你不要有负担。」她对他点点头,「那么,再见。」

说完,她转身走进了人流。

晨光蒙蒙,行人匆匆,早点铺子的香气飘散在街头,这是新的一天了,可不知怎的,周孟言却开始对昨夜生出眷恋。

然而,去日如流水,回不了头了。

他怔怔目送她远去,然后慢慢转过身,往阔别多日的家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