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台上的积水哗哗哗流向下方,形成一道天然的瀑布,隔着细细密密的雨帘,他好像看到有什么东西正在靠近。
在这个时候能过来的……是船?周孟言赶紧站了起来,小跑到了天台边眯起眼。
果然,那是一只冲锋舟,上面似乎坐了两个人,都穿着橙红色的救援背心,他远远看去,就好像是两个红色的圆点。
周孟言不知道他们能不能看到自己,只好用力挥着手。
小舟果然是冲着他来的,慢慢靠近了。
然而,就在他准备松口气的时候,背上的汗毛突然竖起,紧接着,一股大力撞到了他的后腰,将他重重推到了水中。
尽管他第一时间屏住了呼吸,可本能却还是让他呛了几口水,肺部一阵难受。他想要挣扎,可聂之衡有样学样,也将自己的重量压迫在他身上,何况他是背后受袭,根本无从反抗。
真是大意了。他心中苦笑起来,没想到聂之衡竟然搞欲擒故纵这一招,先假装昏迷让他放松警惕,随后伺机而动,一见到机会就毫不留情下了死手。
能忍,够狠。他栽得半点不冤枉。
只是,怎么甘心就这样认输?他奋力抬起头,口鼻短暂地离开了水面,他急促地呼吸着空气,氧气进入体内,唤醒了罢工的肌肉,他死死抓住了聂之衡的胳膊,然后奋力一搏,将他掀翻在地。
聂之衡哪会坐以待毙,双手被捆,便用肩膀狠狠一顶。
如此一来,两败俱伤。
聂之衡摔在了水中,双手被绑,无力站起。而周孟言更糟,被他一撞,失去平衡跌出了天台,重重摔进了水里。
他不断地往下沉。
真奇怪,人之将死,不是应该感觉到身体变轻,灵魂挣脱肉体的束缚,脱壳而出吗?他怎么就觉得自己这么重呢,好像四肢百骸都被灌了铅,水的浮力几近於无,要他沉到深渊才肯罢休。
但是好不甘心啊。
他还没追到钟采蓝呢。
等等,说起钟采蓝……这不会是她给他安排的结局吧?
这个现场,这个死法,她该不会是想致敬一下福尔摩斯吧?
不不,不会,她那么喜欢他,怎么舍得他死呢?
但他要是死了怎么办?
她什么心事都喜欢藏起来,以后会有人耐心地去探索她的内心吗?会有人对她好吗?她能不能敞开心扉去爱一个人呢?
如果没有了他,她会过得更好,还是更坏?
真舍不得死啊。
周孟言想着,忽而觉得身体变轻了,他似乎是在不断往上浮……这是真的死了?他略觉迷惘,难不成灵魂真的会上天?
那等一等,让他再看她一眼!
话说都是灵魂状态了为什么还要闭着眼?
睁开!他命令自己。
眼皮似有千钧重,他用尽全部的意志与力气,才撬开了一道缝,透过那一条刺眼的缝隙,他好像看到了钟采蓝的脸。
她看上去狼狈极了,身上全都湿透,头发一缕一缕黏在脸颊上……她怎么了?落水了吗?不对,她、她怎么过来了?
原本迷糊的大脑瞬间清醒:她过来干什么?!
他心急如焚,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力气,彻底撑开了眼皮,雨珠打在他的脸上,像是被弹珠弹了额头。
「你醒了?」她说着,颤抖着抚摸他的脸颊,「你没事吧?」
周孟言用力眨了眨眼睛,怒从心头起:「你有病啊,你过来干嘛?」一边骂着,一边环抱住她,观察着周围的情形。
他果真是被聂之衡推下了天台,现在所处的位置大约是办公楼前面的院子,水位大约有□□米高。钟采蓝把救生背心脱了一半下来穿在了他身上,两个人勉强浮在了水面上。
不远处,曾队长正奋力划着冲锋舟试图靠近。
「听着,」他把身上的背心脱下来穿回到她身上,「我现在带你游过去,你别紧张,一沉就完了。」
钟采蓝想要反抗,被周孟言一巴掌打在脑袋上:「动什么动,穿着这个我不方便活动。放心吧,我就算残血了血条也比你厚。」
钟采蓝:「……」她承认刚才拼了命游过来捞住他就耗尽了她所有的体力,但是怎么都是她救了他,这是什么态度?
周孟言帮她把背心穿好,不给她废话的机会,深吸一口气就扎进了水里,拉着她游向冲锋舟。
这不是一段轻松的路程,别看距离不过二三十米,但水流急,可见度差,温度又低,要耗费的力气是在游泳馆里的无数倍。
然而奇怪的是,周孟言既不觉得冷也不觉得累,他多了无穷无尽的力气,活像是被T病毒改造过的生化人。
他一路奋战,直到把钟采蓝推上小舟,才觉得精疲力竭,差一点扒不住船掉回水里。
幸好曾队长搭了把手,把他拽了上去:「怎么样?」
「聂之衡还在上面。」他瘫倒在舟上,气喘吁吁,「他应该带着东西,别让他毁了。」
曾队长点了点头,水位不断上涨,即将逼近天台,他划动小舟,准备去接聂之衡下来。
周孟言自觉仁至义尽,再也不管其他,只躺着平复剧烈的心跳。
天空如同一块吸饱了水的海绵,阴沉沉的彷佛随时要压下来,有雨滴落进了眼睛里,难受极了,被污水浸泡过的衣服散发出一股奇怪的味道,让他有置身臭水沟的错觉。
一切都挺糟糕的。他想着,望了一眼钟采蓝。
她对他微笑起来,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巧克力塞进了他嘴里。
那是他昨天早上在一家小超市里买的,忘记是什么牌子了,买了一大盒,现在尝尝,好像还不错。
周孟言半阖着眼,感觉到浓郁的巧克力化在了唇齿间,一路甜到心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