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三
燕铁衣没有说话,只管注视着逐渐来近的那干人群——这竟是一些处在极端忿怒与激动下的人群,他们在咆哮着,吼叫着,谩骂着,更不时一路走一路踢打唾吐他们当中一个:那全身被剥得赤条精光,只剩下一条内裤,并紧紧倒缚在一扇门板上的一个!
这时,熊道元也看清了,他朝地下吐了口唾沬,憎恶的道:“魁首,没啥好看的,这种情形在此地常有,人被如此剥脱倒缚,游街示众,则这人非奸即盗,断不是好玩意。”
燕铁衣缓缓的道:“在没有弄明白事情真相之前,不可随意肯定什么。”
熊道元陪笑道:“魁首,就算那家伙非奸非盗,却和我们无干,何苦费这些心思?请进吧,小二还在这里侍候着呢。”
望了望那仍在躬腰打恭的小二,燕铁衣平淡的道:“伙计,这是怎么回子事,你可知道?”
瘦小干黄的这位店小二,眯起眼细细朝那群逐渐来近的人们打量着,却猛的一楞,脱口惊道:“咦,走在前面的那位不是‘铁中玉’孟季平孟爷么?连‘大金刀’耿爷,‘小金刀’胡爷也都在,怪了,他们怒冲冲的是为了啥事呢?”
燕铁衣道:“我正在问你。”
向前走了两步,店小二嘴里“啧”“啧”连声:“乖乖,今天是怎么的啦?我们‘拗子口’地面上有头有脸的大爷们几乎十有八九都在里头,喏,那位满脸络腮胡子的是山上猎户首领‘搏虎神叉’廖刚,只剩一只独眼的是廖爷的拜弟‘飞鹞子’彭彤,左边长得活似白无常的那个是此地皮货帮的老大‘白财官’赵发魁,跟在他屁股后头的两个是他的大徒弟‘癞狼’孙九和二徒弟‘泡眼’叶福………嘿,连我们‘拗子口’的大鼎,‘云里苍龙’章宝亭章老爷子也在,不得了,定是出了什么大事啦!”
燕铁衣摇摇头,懒得再问。
熊道元却没好气的道:“爷们又不是来拜码头,闯地盘,用得着你他娘的指点这些鬼头蛤蟆脸?他扮他的土大王,我演我的金不换,你这鸟操的店小二却至今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呀!”
店小二连连躬着身子陪笑道:“是,是,这位爷,眼下的光景,约莫是那倒缚在门板上的人犯了淫行啦,在‘拗子口’,犯了淫罪的人大多是这么个处置法,剥光了衣裳游街示众,然后再竖插在场子口由大家活活打死;至於偷东西的毛贼或打劫的老横(强盗),则一顿板子揍个残废,要不干脆吊起来风干。”
哼了哼,熊道元道:“你们倒挺干脆。”
店小二胁肩道:“干脆不敢说,多少能压住一段时期不出案子倒是真的,这位爷,你不知道,在我们‘拗子口’这地方,执法不严可不行哪,这里不属府不属县,官家是谁也不管,谁也管不着,全靠了‘坐地’的一些大爷们维持规矩,要不是他们呀,咳,就更不晓得要乱成个啥光景喽。”
熊道元揶揄的道:“小二,这些维持规矩的‘大爷’们,是谁封他们的官,授他们的权呀?生杀予夺,似是皆可随他们高兴呢……”
急忙摆手,店小二紧张的道:“别,别,这位爷,你可千万说话仔细些,若是不小心漏了风,一个传到他们耳朵里只怕对你多有不便。”
熊道元嘿嘿笑道:“我含糊个卵子,没有三分三,还敢上梁山?我他娘生平最恨的就是一干关上门起道号的人熊,只看着就不禁犯心火!”
店小二惊恐的“嘘”着声道:“我的祖宗,你就少说一句吧,又不干爷你的事,何苦平白惹麻烦?二位还是店里请,店里有酒有肉,有赌有色,至不济热哄哄的被窝里还可缩困上一觉,这种丑事,看着也犯呕心,二位,里边请啦。”
熊道元凑过去道:“魁首,也没啥个看头,我们进店去吧?”
喧嚷吼叫的人群业已来近,怕没有好几百个?那扇门板被高高举起,反绑在门板上的人是被极韧的细牛皮索与极细的钢丝箍紧密缚住,捆缚的手法粗野而残酷——全是捆绑野兽的方式,但显然动手的人是行家,他们门板上的这位缠得如此牢靠,细韧的牛皮索及钢丝完全嵌进了四肢的关节和筋脉连贯中间,更深深陷入了肌肤以内,形成一倏一条紫肿的,鼓涨的肉缝;这人四仰八叉的躺在门板上,瘦骨嶙峋的身体益发显得骨突皮紧,由於天寒地冻,他的表皮全被冻得泛出了乌紫,混身更在不停的,剧烈的颤抖,那些遍布身上的笞痕,伤斑、瘀迹,尤其触目心惊,看样子,再这样下去,便不用施以殴打,光是冻也就冻死了!
燕铁衣对这种蛮横暴戾的惩罚方式,打心底感到厌恶,他并不反对向犯罪者施以报复,但是,却不能超逾出文明的范围之外,过度的残虐,则便失去儆尤的意义,显然变成野性的宣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