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六二
第七十章 血染面 剑气如霜
那个人便从山坡上连翻带跌的滚了下来。
混身的血迹,还透着淋漓的汗湿,胸前肩后是几条纵横交错的伤口,皮肉翻卷,蠕动嫩赤的肌肉沾着泥沙草屑;他的头裂开,头发合着头皮向两侧拉扯,露出一抹白惨惨又红糊糊的头盖骨来,这人在地下痛苦的挣扎,爬行,粗浊的吁喘着,每爬出一步,便染淌下一步的血印。
他似是双眼迷蒙了,那样毫无目的,也毫无希望的在这条土路上打着圈子爬行,血黏搅着沙土,聚成大小不一的疙瘩黑里泛紫。
这是日正当中的辰光。
一匹骏马早在他自山坡上滚跌下来的时候,业已停歇在这里,但他似乎毫无所觉绕来转去,他竟爬到马儿的前蹄边。
於是,他的头额撞上了马蹄,他惊骇的用手去触摸,又霎时慌乱的倒翻出去,一面神智不清的嘶叫:“你们来吧……是好汉的一起上……我和你们拚了……”
马上,燕铁衣以一则悲悯的神情注视着这个人。
说起来很凑巧,就在他策骑从路上奔近山坡的时候,便看到这一位刚从山坡上滚下来。
他不知道这人是谁,更不清楚这人为什么会被伤成如此模样,但他并不觉得惊奇,也无意迫切的去探究每件事情,见到了“果”,便必有其“因”;而江湖中类似这般的血腥杀戈层出不穷,总有它内蕴的理由,亦有其各执一词的是与非,不论谁对谁不对,事实到底已铸成这个形态,他本人所面临的问题只有一桩,管是不管?
燕铁衣并没有好管闲事的个性,他有他自己的工作,自己的事务,这些,已够他忙,够他烦的了,如无必要,或情势上的不能推诿,他的确提不起兴趣来插手与他无干的某些意外,但眼前——
叹了口气,燕铁衣心想;这大概又算是情势上不能推诿的局面了,这样的事,又叫他恁般凑巧的碰上?
流血与流汗,搏命与豁命,燕铁衣早已习惯得变成了生活上的一部分,这些他全不在乎,全看得极为平淡,他在乎的是管了不该管的事,看得更严重的是深恐某一次的疏失算忽而酿成终生不可弥补的憾恨或歉疚!
凝视着那人,燕铁衣在考量。
那是个看上去与燕铁衣年纪相仿的人,约莫三十出头的岁数,五官端正,衣饰都丽——如果不是那样血污狼借,想会更为中看些。
对於善良之辈或歹恶之徒,燕铁衣有着一眼之下,即可大略分辨的经验,他相多了人,经多了人,形形色色的,各等各类的,什么样的角儿,很难逃过他那双尖锐的眼睛,而这一位,燕铁衣认为乃是个挚诚忠厚的君子之属。
轻轻的,燕铁衣飘身下马,走向前去。
那人还在地下挣扎,紧张又恐惧的向虚无中挥舞着手臂。
燕铁衣笑笑,温柔的开了口:“朋友,你伤得不轻。”
惊窒的闷吼一声,那人滚到一边,全身都在抽搐:“好……我便让你们这些卑鄙狠毒的奴才赶尽杀绝吧……我死为厉鬼,也不会饶恕你们……”
摇摇头,燕铁衣道:“你误会了,朋友,我并不是与那些伤害你的人为同伙,我只是一个恰巧经过此地的过路人。”
那人闻言之下,似是意外的怔忡了须臾,随即又不信的叫:“少来这套障眼法门,要杀要剐,尽管动手,我若求一声饶,喊一句苦,就不是‘青河少君’江昂!”
“青河少君”江昂这个名号燕铁衣听来十分陌生,或者,在这咸阳附近的地面上有点名堂,但却决不会在整个江湖道中占有多大份量,否则,燕铁衣不会没听说过;他安详的道:“江朋友,你最好理智点,我的确不是与你为敌的那些人,在片刻之前,我甚至从来没见过你……”
这时,江昂似是才恢复了神智及理性,他摔摔头,用手抹去沾染在双目四周的血污,疑惑又戒备的瞧向站在面前的燕铁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