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
结果,陈错却又忽然出言,将祂叫住。
孟婆淡淡道:“君侯还有什么要教我?”
“之前我家山门被人围攻,其中虽多是海外修士,但其中还夹杂着一个幽冥夜叉,”陈错已是收起了笑容,正色道:“今日吾等来这长安,就是为了讨回那一日的公道,日后少不得也要寻到冥君府上,到时候还望阴司能给个说法,省得伤了和气。”
咱们之间,哪里还有和气可言!?
孟婆在心中暗道了一句,再次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火,冷冷道:“巡天夜叉并非我秦广殿麾下,君侯哪日有空来地府,吾辈自当为你指路。”
话落,这位冥府鬼神化作一缕青烟,飘忽而去。
此人一走,这寒气森森、鬼影重重的宫殿,霎时间便恢复原样,似是雨过天晴,瞬间便晴空万里。
但亲眼目睹了方才那浓浓鬼气之人,却更觉得毛骨悚然,尤其是宫中的嫔妃宦官宫女这般的寻常人,早已受到接连惊吓,情绪大起大落,这时看着一切如常的宫室,反而觉得陌生,越发惊恐。
在陈错的感知中,他能清楚的察觉到,这些宫中寻常之人的惊恐念头,正从各处升起,形成了一股难以言喻的衰败气息,似乎预示着这座宫殿要由盛转衰。
“此番收获必须得好生梳理,事关道路,耽搁不得,最好能找个人讨教……”
想着想着,他心里转过了许多身影,道隐子、长发男子、世外天吴,乃至只在最早时见过的老乞丐。
最后,停驻在陈错心里的,却是一名少女的笑颜。
正是那位与幽冥阴司联系紧密的庭衣。
“她说事后要来寻我,还要商讨应对之法,或许能从她口中探得一二。”
他正想着,边上的独孤信拱手出言:“多谢陈君仗义执言。”
陈错摆摆手,道:“这不算什么。”他看着全身都被铁锈斑斓覆盖着的独孤信,叹了一口气,“独孤君还有什么想要交代的吗?”
独孤信先是摇头,随后犹豫了一下,还是道:“我本已死去,得陛下看重,简拔自凡尘,授以神位,从此休戚与共,气运相连,能随同而去,实乃荣幸。而这生前身后事,按理说早在为神之前,便已处理妥当,不过……”
说到这里,独孤信忽然摊开手。
庆云彩霞辉映,灵泉玄水地涌动,一座散发着光辉的七层宝塔从中显现。
但独孤信却是面色苍白,神躯中仅剩的一点尽数涌入其中。
“此宝非同一般,来历莫测,本非我能所有,机缘巧合方才得到,实乃邀天之幸,但每每动用,都要竭尽全力,损伤道基,可谓明珠暗投。今我将陨,若因此令此宝流落,其罪不小,望陈君收下此宝,使其不至於明珠暗投。”
“你可要想清楚,你主因我而殁,你也是受此殃及,却还要将如此至宝交托於我?”
陈错并非第一次见到此物,当初河境之事,就曾见独孤信驭使过,威力很是惊人,更与前世所知的一件传说之物相似,此时再见,更心中一动,心血来潮之下,隐有预感。
独孤信的声音逐渐微弱,却还显得铿锵有力:“陈君堂堂而胜,不行阴谋,不使诡计,更仗义执言,若说谁人能信,非君莫属!”
“承蒙独孤兄看得起,”陈错抬手摄了过来,“那我先代管一阵,待有有缘之人,自当予他,传你道统。”
此塔一入手中,陈错身上登时金光闪烁,那收拢在身的金莲自行显化出来,脑后日轮绽放,散发出肃穆光辉!
与此同时,有许多低语声传入陈错耳中。
恍惚间,他的眼前浮现诸多身影,大部分都是他曾经见过之人,却还有许多陌生身影,只是从他们的气息中,依稀能辨认出来,似是在太华之劫中,於远方窥视的。
待凝神感悟,他又从中发现了几张熟悉面孔,其中包括了那位建康城外、曾被自己一言点醒知客僧慧智。
这一道道似真似幻的身影,居然都有点点光辉散落,朝着陈错汇聚,以那座宝塔为中转,融入其身!
那原本便存於心底,却一直不听使唤的一朵庆云,猛地一震,跟着便如张开大嘴一般,将这点点光辉尽数吸纳进来!
下一刻,庆云一转,膨胀十倍有余,落到心中道人身下,将这道人与人道金书都承托起来,宛如车辇!
陈错更生出明悟。
“泽被苍生,功德归於身,竟然是功德道!”
他修行至今,七道已接触其五,就是那生死道,也通过幽冥之人见识了几次。唯有功德道一直不见踪影,却不曾想到,会在这个时候骤然接触。
“如此一来,这七道,我算都见识过了。这座掌中宝塔,只是入手,就有这等威力,来头定是非比寻常!”
一念至此,陈错正要再说,只是目光落到独孤信身上,却骤然暗淡,并未出言。
这位北周鬼神,已经陨落。
看着这座满是斑驳锈迹的人像,又扫过宇文邕挺立着的屍体,陈错轻轻摇头,轻叹道:“千古艰难唯一死,这君臣二人一个决绝而去,一个豁达相随,皆算浓墨一笔,却不知轮到我的时候,该是个什么情景。”
“人之生死,不独在性命,亦在天地人心,於天地间留痕,於人心中留印,纵死亦生,若是这痕印消磨了,便是活着,也如死了。”
随着这一句话说出,闭着双目的芥舟子走了过来。
南冥子紧随其后,目光在陈错手上一扫,就道:“此地不宜久留,还是速速离去吧。”
后面,图南子漆黑的身子一跃而起,瞬间拉长,最后落入陈错的影子里,其人那股跃跃欲试的情绪念头,更是丝毫没有半点遮掩,正待要说。
却听四周处处皆有碎裂之声。
几人寻声看去, 却见那原本与大周皇宫重叠在一起的鬼蜮宫舍,正寸寸崩毁。
夕阳之下,一条神龙长吟哀鸣,祂的半个身躯已经被寒气侵染,鳞片有如雪花一般飘落,虚实变幻的庞大身躯,在盘旋中缓缓跌落下来。
“日昃之离,在乎其运。”南冥子神色复杂,“这周国国祚将衰,怕是又要改朝换代了。”
陈错也看了过去。
“一衰一兴,既是天地之理,亦是人间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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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舰主舱,杨坚浑身一抖,睁开了眼睛,眼神茫然的游目四望。在他的眼底,有浓郁的紫气弥漫开来。
外面,桅杆顶上,一道身影悄然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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